月色灯山满帝都,香车宝盖隘通衢。
梁肃宗驾崩,新皇陆坚登基第一年的上元节里,京都洛阳朱雀大街醉月楼外,高大的灯轮、灯楼和灯树下,熙熙攘攘,人流如潮,满目华美的钿车、伞盖和游动的罗帕。
人们把谜语写在纸条上,贴在五光十色的花灯上供人猜测。
“春雨绵绵妻独睡。打一字。九姐,这是什么谜语呀?”一个穿着云锦装的少女对着一名身着桃花云雾烟罗衫的少女轻声请教道。
九姐神情得意道:“是一呀,这么简单,辛夷以后除了习武外可真要好好学习点知识!”
辛夷“哦!”的一声应诺后,又指向另一个灯谜欣喜道:“举头望明月,哦,我知道,我知道,肯定是低头思故乡,辛夷还算聪明吧?九姐。”
九姐淡淡一笑道:“辛夷没看见是要求打二个字吗这是当归。”
辛夷定睛一看,露出了一个尴尬的微笑。
“独留花下人,有情却无心。打一字。九姐,怎么越来越难啦!”辛夷低声道。
九姐在月色下的肌肤像丝绵般洁净柔亮,她沉思片刻,喃喃念道:“倩,这个谜语出得好!”
接着,她又莲步轻摇地继续往前猜谜语,看到一副有趣的对联后便驻足于前,轻声念道:“这半边看去是古文,那半边看去是古人,把中心抽掉,就变成女人。打一字。”
九姐驻足想了半晌,也没有猜出谜底。
突然旁边传来一个柔和的男声:“做,这幅谜语挺有意思!”
九姐循声看去,一个眉清目秀、面容俊美的白衣少年正在聚精会神地猜着谜语。
白衣少年一侧脸,四目交投,九姐顿时怦然心动,目泛春情,毫不吝啬她甜甜的笑容。
此时,辛夷不知趣地嚷嚷道:“九姐,左边不出头,右边不出头,不是不出头,就是不出头。打一字。这个确实有点难。”
九姐低头沉思,却始终想不出答案,便微微仰头,一对美目深深地注视着白衣少年,盈盈施礼,樱唇轻启,深情款款道:“公子,可否指点迷津?”
白衣少年微微一笑,回礼道:“姑娘可否知道桥头柳前来相约,打一字,是何谜底?”
九姐若有所思道“桥头,柳前,两个木合成一个林字。”
白衣少年微微颔首。
九姐顿时恍然大悟,美目异彩涟涟道:“左边不出头,右边不出头,不是不出头,就是不出头。左边和右边都是由“不”字出头成木字,合起来是“林”字。”
“姐聪慧。”白衣男子情不自禁地赞叹道。
九姐顿时霞烧粉脸,手足无措,窘得连手中罗帕突然掉落都全然不知。
白衣少年上前拾起罗帕,将其轻轻送到九姐手上,微微一笑道:“色已晚,姑娘在外,注意安全,万莫再把罗帕丢失!”
温柔的人送来温柔的关怀,试问世间哪个女子不爱这温柔?
月华今夜满,神思归缓缓。
九姐情愫暗生,心起涟漪,飘飘然不知所以。
突然,白衣少年做个告别状,转身离去。
九姐怅然若失,在背后急喊道:“公子贵姓?”
从白衣少年的背影处飘来一声:“司寇流深。”
“司寇流深,难道是京都四大才子之一的司寇流深?”九姐若有所悟,顿时兴奋无比,踮脚望去,那白衣少年却已消失在人海。
这时,九姐白里泛红、嫩若凝脂的粉颊之上,神色黯淡了下来,心里空落落的。
三日后,京都洛阳城郊洛水河畔,草长莺飞、桃红柳绿,一片春意盎然。
司寇流深与洛神书院的男同学们结伴踏春。
微风拂柳,二十几个少年衣袂飘飘、意气风发。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一名男生转身提议道:“年底,我们就要肄业,各奔涯,明年此时,可不知与何人于何地再赏春,念及此甚是伤感,不如,我们今就以五年后男女同学相聚为题吟诗作赋吧?”
另一个少年取笑道:“今日春意撩人,我们的钟山兄许是发春了吧!哎!要是把女同学也一起约来就好啦,钟山兄就可以跟我们的银铃女同学吟诗作赋,何必再等到五年后呢?”
话音甫毕,话的两个男同学便开始追逐起来,一个怪另一个话多、老是嘲笑他,另一个嫌对方体弱,故意跑着逗他玩。
却见司寇流深缓缓走出几步,声情并茂道:“离恨如春韭,相逢似风露。垂首问安好,款步忆旧故。春风皱洛水,轻舟哪堪渡?朝辞柳依依,缱绻情意伏。”
“春风不解痴人意,竟吹皱平静的洛水。司寇公子好诗,好性情!”
背后传来女子的盈盈笑语。
司寇流深蓦然回首,却见一名唇红齿白、婀娜娉婷的少女眼含秋波地对着他浅笑道:“不知我们司寇公子的心湖怎会被春风吹皱了呢?”
而她旁边跟着的另一名少女却掩着嘴偷笑。
司寇流深一看,原来是九姐和辛夷,顿时颇为尴尬。
此时,司寇流深旁边的一个男同学满脸堆笑道:“当然是遇到姐这个春风啦!像姐这种春风何止吹皱江水,就是千年朽木都能重新发芽、满树繁枝!”
九姐闻言,顿时俏脸霞升,忙低垂螓首,却在暗里以期盼的眼神偷瞄着司寇流深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孔,焦灼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司寇流深面带嗔容地对他那名男同学道:“九姐是我初识的朋友,林楠兄不可言语轻浮,何况,我作的那首诗只是附和一下钟山兄的提议罢了,绝无他意,林楠兄切莫遐想!”
闻言,林楠“哦”的一声,悻悻然地走开了。
九姐顿时怅然若失。
原来,九姐并非她的真实身份,她乃先帝梁肃宗的九公主,名叫陆笙婉。
上元佳节那日,她屏退侍卫后,乔装成富家姐与贴身丫环辛夷来到朱雀大街赏灯猜谜,与司寇流深邂逅后,被司寇流深的学识才情、儒雅气质、俊秀相貌所倾倒而难以自持,一见倾心便步步倾心,遂派人打听到司寇流深的住所和行踪后,便尾随来到这里。
突然,笙婉公主抓住司寇流深的衣袖,故作怨容,不依不饶道:“当下春风醉人、百花争艳,司寇公子定要为我作一首诗!”
司寇流深一怔,浅浅微笑道:“可否请教九姐的高姓芳龄?”
笙婉公主略一停顿,低声道:“我叫陆笙婉,元和十年生,年庚十六。”
“元和十年生,年庚十六,那月份呢?”司寇流深问道。
笙婉公主答道:“桂月。”
司寇流深继续问道:“那时日呢?”
闻言后,笙婉公主心如撞鹿,双颊顿时生起红晕,娇艳无伦的容貌更加娇羞腼腆,她若有所悟,暗想:“他在问我出生年月及时辰,这不是婚姻礼仪“六礼”中的问名吗?难道他想娶我?”
想着想着,笙婉公主暗香径直流淌,嘴角绽出一丝甜蜜的笑意。
突然,一阵微风夹杂着丝许细雨柔缓吹来,吹进了笙婉公主的心田,点点滴滴,清清浅浅,潮湿了时光,沉醉了流年。
春情便如这洛水河畔的春色般沿着青翠的时光疯长,细密、灵动、多彩,缱绻了多少饶情思?
笙婉公主风情无限地瞅上司寇流深一眼,玉颊又飞起两朵红云,凑近他的耳畔,不胜娇羞,吹气如兰道:“我是望日子时生的。”
言罢,便如脱兔般奔向前方,回眸浅笑,欲语还休,似是故意在招引司寇流深在后面追她。
见笙婉公主骤然间跟着风儿肆意奔跑,司寇流深刚开始还云里雾里、不知所措,但见她罗衫轻拂,秀发飘飘,身姿蹁跹,万般旖旎,司寇流深不禁绽出一泓微笑,在后面朗声道:“陆姑娘,你在放纸鸢吗?心崴脚!”,
笙婉公主闻言后停下来,蹲下娇身,摘起一朵漂亮的野花闭目轻嗅,随风飘来一丝熏鼻花香和少女的迷人芬芳。
突然,她跑过来一把牵起司寇流深的手奔向摘花处踮起脚将野花插在司寇流深的发髻上,然后,轻退三步,娇笑盈盈道:“嗯,人比花更娇,色比胭脂浓。司寇公子真是人才、文才难分轩轾!”旋又继续笑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司寇公子,可要把自己看好,切莫被采花大盗摘去了!”言罢,像只快乐的鸟,在风中自由自在地飞翔。
司寇流深明知笙婉公主是在调笑、捉弄他,却全无怒意,忍不住莞尔一笑,这温柔的浅笑,惹来笙婉公主银铃般的笑声。
风过眉梢一点笑,水滴心间三山清。不知是这笑声感染了春,还是这春催生了这般灿烂的笑。
春去冬来的大半年时间里,笙婉公主没事就喜欢往洛神书院跑。
司寇流深和笙婉公主一起吟诗、下棋、游玩的身影成了书院里一道尤为靓丽的风景,书院里的人都把二缺成了造地设、情投意合的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