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日子已进入了冬季。
一日,北风凛冽,银灰色的方块在空中奔腾驰聘,寒流滚滚,正在酝酿着一场大雪。
笙婉公主神色凝重地来到了书院,脱胎换骨地变成了另一个人似的,双目滢滢地对着司寇流深道:“公子去当驸马好不好?”
司寇流深被她一反常态的神色,突如其来的问话所疑惑,关切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笙婉公主茫然地摇着头,凄然道:“我只问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司寇流深稍作停顿,便斩钉截铁道:“驸马与富贵皆如浮云,于我司寇流深无关。”
笙婉公主美目深注,期期艾艾道:“如果是我要你当呢?”
司寇流深觉得笙婉公主的话有点搞笑,遂挑眉浅笑道“你要我当,所谓何意?你又不是巴结权贵之人,为何要将我往火坑里推?”
未等笙婉公主答话,她的贴身丫环辛夷嘟着嘴,神色不悦地接话道:“实话告诉你,我们姐可是当今九公主,多少官宦富豪子弟、青年才俊,我们公主都不曾瞧起,不知是你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偏偏让我们公主属意你……”
笙婉公主忙打断道:“辛夷,不得无礼,不准再这些……”
“公主?你竟然是公主?”司寇流深惊得几乎合不拢嘴。
笙婉公主微微颔首。
辛夷神色焦急道:“公主,再不,就来不及啦!皇上不是要把你远嫁到大夏国吗?可你却非他司寇流深不嫁,你一哭二闹三上吊,皇上才暂时遂了你的心意,现在你们不抓紧时间把生米煮成熟饭,皇上反悔了,可怎么办?何况,司寇公子马上就要肄业,你们也该有个结果吧?总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
辛夷又转身对着司寇流深,肃容道:“所以,我们公主怎么可能将你往火坑里推?她是想让你往蜜罐里钻,你明不明白?你还不赶快跪地谢恩……”
笙婉公主霎时玉脸霞烧,低垂螓首,一颗芳心“砰砰砰”跳得厉害,她在期待、在害怕、在煎熬,她在焦急地等待着答案。
此时,气氛表面上尴尬平静,暗里却汹涌澎湃,静得只听见急促的呼吸声。
良久,司寇流深才魂归本位,幽幽道:“公主为何不早日告知你的真实身份?”
辛夷颇为不悦地瞪了司寇流深一眼,又抢话道“傻瓜!公主你心性恬淡、纯良温顺,如果出她的公主身份,还不早就吓跑了你。何况,那样也不方便见面,所以,只好故意瞒着你!”
笙婉公主忙接话道:“此举实属无奈,还望公子见谅。我知道你并不在乎对方是公主还是贱婢,因为你喜欢的只是对方本身而已。”
司寇流深长吁一口气,眼神闪烁着道:“还是公主最了解我,我喜欢的是两情相悦、心意相通,与容颜、贫贱、地位毫不相干。”
闻言后,笙婉公主想着她与司寇流深从初遇到相知这大半年来的点点滴滴,一起放飞纸鸢、偷摘樱桃、偏插茱萸、垂钓江边、吟诗感秋……温馨甜蜜,回味无穷,这不就是“两情相悦、心意相通”吗?
于是,她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看法,深情地望着司寇流深,会话的美眸仿似在:“看来,不管我是不是公主,你喜欢的是我这个人,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愿与我凤凰于飞、白首不相离,是不是?”
司寇流深见到笙婉公主那充满着惊喜的、期待的、焦急的而又柔情似水的目光,不敢对接,倏地一下转开眼眸,长吁一口气道:“我喜欢的虽只是一个女人,但他不能是我的姐姐!”
辛夷“扑哧”一笑道:“肯定不能是姐姐啦!这有违伦常,理不容。”
司寇流深幽幽道:“当然也包括我心里面认的义姐。”
辛夷惊讶道:“义姐?只听你有一个亲姐姐,公子何时还有义姐,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起过?”
司寇流深认真地看着笙婉公主,言辞恳恳道:“公主就是我心里面的那位义姐,今日才,虽是唐突,但总算道出了我这许久以来的期盼,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辛夷愤愤不平道:“公子明知我们公主想当你的妻子,你今日却搬出了义姐这个借口,你居心何在?我们公主哪点配不上你?你别以为你长了张好皮囊,有点文采就了不起,能当饭吃还是当仗打?公主真是错把芳心付与了人!”
笙婉公主双目滢滢,直瞪瞪地望着司寇流深,凄然道“那日,公子为何要询问我的生辰八字?”
司寇流深细想着当日的情景,恍然大悟道:“我当时觉得与公主情趣相投,颇有缘分,想认你做义妹,谁知我与公主竟同年同月生,只是公主是望日生,而我是晦日生,所以,我不好意思做义弟……不知惹下如此误会,还望公主宽宥!”
闻言后,笙婉公主那原本苍白的花容更加惨淡,咬着下唇,冷冷道:“误会,确实是个大的误会!当下国事危艰,下动荡,我要守在我皇兄身边,共赴生死,怎么可能嫁人?何况,当今下还没有我陆笙婉看得起的人。学业为重,奉劝公子不要再四处吟诗作对!”顿了顿又道,“我还有事,告辞!”
言罢,笙婉公主转身疾步离去,忍了多时的眼泪簌簌而流,无止无歇、无穷无尽。
望着笙婉公主远去的背影,司寇流深竟忘记了上前去安慰或作些解释,他的脚像注了铅,嘴像封了布。
他知道笙婉公主受到了深深的伤害,而伤害她的人就是他自己,是他真的以为男女间除了爱情还可以有纯真的友情,是他优柔寡断、吞吞吐吐一直没有将事情挑明,是他的风流才情漠视了男女间应当有所禁忌的举止……他此时除了内疚,还能怎么?还能什么?
……
五日后,笙婉公主居室外的几株梅花盛开,梅蕊吐芳,却不尽哀伤、悲痛、羞愧、遗憾。
笙婉公主回宫后,山珍海味对她来也变得味如爵蜡,整里只“任听岁月虚度,空使青春蹉跎。”
这时,辛夷急慌慌地进来跟笙婉公主道:“公主,司寇流深前来求见,是见还是不见?”
笙婉公主面皮焦黄,身虚体弱,却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异常坚定的话:“不见!”
辛夷蹙眉一想,低声道:“若是那书呆子想通了,愿与公主百年好合呢?”
笙婉公主沉思半刻后幽幽道:“那你且去听听他怎么。”
不到一刻钟时间,辛夷气喘吁吁地回来禀告道:“公主,司寇流深他已肄业准备即刻回乡,临行前特来向您告辞,你看是见还是不见?”
笙婉公主最后的一丝丝幻想也被辛夷的话给破灭了,顿时黯然神伤,兀自喃喃道:“世间的多情总敌不过绝情。未尝相见已知果,相见便是伤心续。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辛夷明白了笙婉公主的心意,怒气冲冲地出去准备轰走司寇流深。
“辛夷姑娘,公主还是不愿见上我一面吗?”司寇流深见只有辛夷一个人出来,凄然道。
“司寇流深,公主了,希望你们永无再见之日!”辛夷丢下这句话后便气冲冲地离开。
司寇流深呆然地伫立良久后才怅然离去。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却见笙婉公主躲在不远处,望着司寇流深远去的背影,她分明听到了自己心墙轰然坍塌的声音,顿时碎了一地,她不住地抽泣,伤痛的心绪久久未能平复。
这段时间,叛军势如破竹、越战越勇,已攻陷山东、河北、淮南、淮北等地,直逼京都和中原腹地。
梁哀帝陆坚一筹莫展、束手无策,整疑神疑鬼、愁眉难舒。
把持朝政的宰相严忠借此机会极力打击和排斥朝中重臣以及手握重兵的将领,造成人心惶惶,众叛亲离。
梁哀帝见此欲在国内推行政治联姻,宰相严忠怕自己的地位受到影响,遂全力阻止并劝哀帝将其皇妹笙婉公主远嫁给大夏国的石坤大王,以图换取大夏军队对平叛的支持。
梁哀帝病急乱投机,不假思索地同意了严忠的建议,并以欲将笙婉公主的亲母打入冷宫为挟逼迫陆笙婉出嫁。
笙婉公主虽然深爱着司寇流深,但为了养育了她、深爱着她的母亲只好委屈答应。
当年冬月十八,寒风潇潇,阴云密布,一声孤雁哀哀划过长空,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从京都洛阳向大夏国出发。
笙婉公主自拜别自己的母妃进入轿子后便默然不语,独自垂泪。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送亲队伍来到了洛水河边。
笙婉公主觉得这一路走来走了好久好长,压抑的情绪都快要如山洪暴发难以自制,便随手掀开帘布向外望去。
外面虽冬意甚浓,却见一草一木、一景一色是那样的熟悉,河边上一对执手男女缱绻旖旎、亲同形影,让她想起了与司寇流深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桩桩件件,仿佛就在昨日。
司寇流深温文尔雅、气宇轩昂的形象仿似就在眼前,她的心如灌了蜜旋又像刀锥般在滴血。
她的初恋啊!她的挚爱啊!她不甘心,她不愿就此作罢,她心念一动,脑子里冒出了一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