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小姐。”忠伯点头应到,转身下去安排行程。
这时,黄斯琮也从外面走了进来,左手中还握着自己的手机,应该是刚刚接了电话,所以才晚了些回来。黄斯琮此时的表情有一些僵硬,不自然,看向张薰苒的眼神中也有一些刻意的闪躲,尴尬的说到:“那个。。。我家里有一点事情,你们去玩吧,我就先失陪了。”说完,向外面伫立的保镖一招手,几人行色匆匆的下了游艇,登上快艇向岸边驶去。
这一幕发生的太过突然,厅中的众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都以为是刚刚二人在外面发生了争执,也不知道此时该如何劝慰张薰苒。
“叮铃铃。。。”正尴尬间,一串手机铃声响起,冯方乾伸手掏出自己的手机,放在耳边,刚听了几秒,容色就已然大变,满脸惊讶,眼睛下意识的向张薰苒瞟了瞟,挂断电话,收起手机,来到张薰苒面前,挠着头,不好意思的笑笑,说到:“薰苒姐,我。。。我从米国逃课回来的,嗯。。。这个。。。我爸知道了,让我马上回去,实在不好意思,我先走了。”说完,也匆匆下了游艇。
“叮铃铃。。。”冯方乾刚刚离开,又一阵铃声响起,厉雁凝接通电话,“嗯,嗯,好的,我知道了。”自始至终都是面无表情,机械的应答几句,收起电话,连招呼都没有跟张薰苒打,转身就出了大厅,下了游艇。
接连的怪异让厅中剩下的人心头泛起了疑云,到底是怎么回事?心思敏锐些的,已经隐约猜到可能是张家出了什么变故,却又不能确定,一时也打不定主意到底是告辞,还是继续留在这里。
“大小姐,您跟我出来一下。”就在众人正犹疑时,老管家忠伯快步的跑回了厅中,容色有些仓惶,低声向张薰苒说到。
张薰苒诧异的跟忠伯来到了甲板上,心头突然有些惴惴,急声问到:“发生了什么事?”
忠伯满脸的为难,几度张嘴,却没说出半个字来,酝酿了好一会,才缓缓说到:“老。。。老爷和夫人的飞机出事了,飞。。。飞机上无。。。无人生还。米国方面正在协助打捞飞机残骸。”
听完忠伯的话,张薰苒直觉一阵头晕目眩,脑中一片空白,全身绵软无力,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忠伯赶忙安排人手,将张薰苒送往医院,自己深深吸了几口气,整理了一下面容,回到了游艇的大厅中。大厅此时所有的人都窃窃私语着,交换自己的推测,见到忠伯回来,一瞬间都将目光聚焦在这位五十多岁的老管家身上。
“各位贵宾,十分抱歉,大小姐身体有些不适,今晚不能让各位尽兴,改日大小姐会再安排为大家补上。招呼不周,请多见谅。”忠伯诚恳的向众人道着歉,连连弯下上身,向一众宾客们鞠躬。
此时,厅中就是再迟钝的人也已经明白了八成,都不在犹豫,纷纷起身表示告辞,言辞中仍然不忘了客套,忠伯伫立在门边,一个接一个的回应着,向每一个人表示了歉意,并深深鞠躬将人恭送离开,一场奢靡的生日聚会就这样偃旗息鼓。
当忠伯赶到医院时,已是接近十一点的深夜。隔着病房的窗,看着那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公主,此时正面色苍白,双眼紧闭的躺在病床上,他的心头阵阵的绞痛,苍老的脸颊上也划下了泪水:“哎。。。苦命的孩子,接下来家族内部的这场风暴,你柔弱的肩膀如何能抗的住啊。”
。。。。。。
昏迷了三天三夜,不,确切的说,张薰苒在第二天的下午便已经苏醒,虽然睁着眼,却始终处在一种无意识的状态,听不见忠伯泣声宽慰,听不见家族人柔声问候,看不见忠伯老泪纵横的脸,更看不见家族人木然的表情。
伤心吗?悲痛吗?也许都有,又好像什么感觉都没有!最让张薰苒悲伤的已不再是父母突然的离去,而是她竟然已记不清父母的音容笑貌。这样的自己,究竟还配做他们的女儿吗?张薰苒没有答案。想哭吗?似乎张薰苒此刻心中的悲伤已经超越了“悲伤”原该有的程度,反而已流不出眼泪。
直到第四日的清晨,张薰苒的耳中只回荡着忠伯那句泣不成声的话:“大小姐,我求求你,你一定要坚强,要振作,千万别想不开啊。”。。。。。。还有忠伯的额头撞击地面发出的沉重的“咚、咚”声。
张薰苒侧过头来,忠伯就跪在她的病床边,握住她的那双手粗糙却那么真实有力,忠伯的额头上一片乌青,每一下的撞击都仿佛撞在她柔软的心房上,让她的心儿一阵窒息般的疼痛。张薰苒张开干裂的嘴唇,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却仍是虚弱无力的哑声道:“忠伯,我不会做傻事,您快起来吧。”眼角也跟着滑落了听到噩耗后的第一颗泪珠。
直到忠伯费力的从冰凉的地面上站起,伸手抹过自己苍老的脸颊,拭去脸上的泪水,张薰苒才缓缓的向忠伯问到:“家族情况怎么样?公司情况怎么样?”
她问出的问题,连她自己都觉得很诧异,这些事情是她平日里最反感的,因为就连与父母短暂的相聚,他们总会在她的耳边只言片语的提起。记忆中的童年,多少次深夜被父母的争吵扰醒,蜷缩在被中,双手用力的捂着耳朵,透过指缝传到自己耳中的全是“家族、公司”,“家族、公司”就是夺走她童年,夺走她父母的罪魁祸首。可是,在自己接受了父母逝世的现实后,她第一个开口询问的仍然是这两个她最痛恨的“词汇”。
忠伯也慢慢平复了自己的激动,缓缓的向她说到:“国内还好,宗家有你大伯和三叔坐镇,宗家和集团都没有动荡,只要宗家稳定,分家不会有什么动作。米国那边的公司情况不太乐观,老爷和夫人遇难的消息一出,公司的股票就连续三日大幅下跌,微软、联合利华和福特趁机联合并购股票,昨晚米国方面已经向董事会提出全面收购,很多股东已经跟对方签了股份转让协议。。。。。。”
忠伯停住,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张薰苒虽是富家千金,去国外留学时也只是跟朋友们在一起玩乐,没有认认真真的上过一天的课,但毕竟是在这样一个财阀世家长大,耳濡目染,多少也听明白了些忠伯所说的事情。接着问到:“米国方面有提出要我到场参加董事会议吗?”
“米国方面确实提出要大小姐到场,昨天随收购通知一同传真过来的还有米国公司法律顾问的律师函,要求大小姐明天必须抵达米国,他们需要跟大小姐交接老爷和夫人生前所持有的公司28%的股权归属问题。”
“忠伯,去办出院手续吧。今晚安排飞机,陪我去米国。”
“大小姐,你的身体状况。。。。。。”
“身体状况不用担心,心里的坎迈过去了,身体的坎自然也会迈过去。去吧。”
“好的,大小姐,我这就去办。”
看着忠伯出了病房,掩住房门,张薰苒将脸埋进枕头里,纵声大哭起来,迈过去了吗?失去至亲之人的痛真的是那样简单可以迈过的吗?只有张薰苒自己知道自己的心有多么的痛,只有自己才知道此刻的自己是多么的脆弱。“张薰苒,你要坚强!”,她一遍又一遍的这样鼓励自己。“张薰苒,你要扛起爸爸为之奉献一生的家族和事业!”,她一遍又一遍的这样告诫自己。可是,这样的一副重担落在她二十四岁的娇弱肩膀上,她真的能扛得动吗?是啊,她才只有二十四岁,这个二十四岁生日过的是那样惊天动地,那样撕心裂肺。
忠伯一直在窗边默默的看着,直到张薰苒慢慢平静,他才轻轻的敲了两下门,推开门,回到了张薰苒床边,轻声的说到:“大小姐,已经办好了,咱们随时可以离开。”
张薰苒在枕头上蹭掉脸颊上的泪痕,她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到她的脆弱,缓缓的撑起身,道:“现在就回家收拾行装吧。”
在忠伯的搀扶下,张薰苒有些虚弱蹒跚的走出了医院的大门,上了那辆在路边久候的劳斯莱斯,司机将车门合上,小跑着回到驾驶座上,一阵轰鸣,一路扬长而去。
。。。。。。
历时十三个小时,当张薰苒一行人踏出纽约机场时,已是米国的傍晚时分。忠伯是张氏宗家几十年的老管家,这些行程安排对他来说信手拈来,接机的车辆早已停候多时,张薰苒当先与忠伯坐上最前面的林肯商务,四名保镖上了紧随在后的凯迪拉克,两辆车一路向时代广场的威斯丁酒店驰去。
与公司律师的见面时间是第二日早晨九点,十点与提出邀约收购的集团代表进行会议,自然也需要律师在场,张薰苒对忠伯的安排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在进入威斯丁的豪华套房后,本该尽快休息,调整时差,养精蓄锐的张薰苒,此时却抱着双膝,蜷缩在卧室的大落地窗边,散乱的黑直发遮住了脸颊,寂静无声的对着窗外绚烂的夜景发呆。
谁都没有来打扰,张薰苒就这样在窗边枯坐了一夜,直到东方的天空出现了破晓的朝阳,天空中再厚的云层都无法遮挡朝阳的光芒。当一束阳光照射在张薰苒脸上时,她眯起了红肿的双眼,苍白的脸也在阳光的照射下慢慢的恢复了一丝血色。张薰苒像向日葵一样,仰起头,将脸颊完全暴露在阳光下,良久,她深吸一口气,一路小跑的冲进了浴室。
张薰苒迈出酒店时,精心粉饰过的脸,谁也看不出她红肿的双眼,一身干练的商务女装,谁也猜不透他的职业与年龄,张薰苒低头跨进车里后,身后留下的只有过往人群脑海中那个当代职业女性绰约的身姿。
。。。。。。
“张女士,见到你非常荣幸,你非常守时。”一个高大的白人律师,穿着笔挺的西装,操一口蹩脚的中文,向张薰苒问候到。
张薰苒绕过白人律师的身侧,坐进了董事长办公桌后的大转椅上,容色淡然的道:“别废话,咱们开始吧。”
白人律师尴尬的一皱眉,但作为绅士,他很快的将自己的情绪掩盖过去,来到办公桌前,先礼貌的递上了一张名片,道:“我是东方徽羽集团的法律顾问,杰森·帕斯丁。”
“帕斯丁先生,请坐吧。”
帕斯丁坐下后,立刻从随身的公文包中取出一份足有三公分厚的文件,递到张薰苒面前,说到:“这是东方徽羽集团所有资产的法律文件,附带张先生与张夫人生前所有资产的统计报告。张女士你作为他们的合法继承人,根据米国《遗产法》你将继承他们名下所有的积极遗产和消极遗产。你有权选择是否继承这份遗产,如过选择接受,请你在这份遗产接收文件上签字,即可生效,遗产将直接转入你的名下。在此之前,我有义务提醒你,消极遗产是指债务关系,你接受遗产后,债务也会随之转入你的名下。目前,东方徽羽集团由于连续几日在纽交所的大幅下跌,资产已经严重缩水,并且与杜邦银行之间存在将近400亿美刀的债务关系,东方徽羽集团已经资不抵债。在做决定前希望你慎重考虑。”
“帕斯丁先生,我已经收到微软、联合利华、福特三家集团代表的联合邀约收购通知,如果方便的话,我希望你跟我一同参加接下来的会议,根据他们所提出的条件,给我一个中肯的建议,我再考虑是否接受遗产,你看可以吗?”
“这个当然没有问题。”
“好,时间也差不多了,咱们一起去会议室吧。”说完,张薰苒便起身,率先向着会议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