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炸雷伴着一道闪电,劈下。杏花吓得手一抖,手机便跌落在泥水里。
杏花在泥水里一阵摸索,找到了无法再通话的手机。虽然不过是乐姨淘汰的旧手机,坏了也是舍不得。她甩了甩手机上的泥水,重又放进包里。
她茫然地看看四周,大片田地里了无人烟。最近的灯火,似乎也离自已很远很远。只能等,坐在这里等。
冷得有些发抖的杏花,想起今天发生的种种,少不得又大哭一场……
通话莫名其妙中断,晓虎再打杏花的手机,只余一阵忙音。他急得跳脚,担心得不得了。只好给奶奶打电话,说了杏花的状况,让奶奶先去找村长想办法。
乌黑的冬夜、暴大的冷雨。奶奶给睡梦中的桃子掖了掖被子,撑着伞蹒跚地往村长家跑去。
村长听到情况,马上打了几通电话。
四名村民穿着雨衣、带着大电筒很快赶到,在村长的带领下朝齐家村快步走去。
奶奶忧心忡忡地回家,心神不宁地坐在堂屋里等待杏花和晓虎安全到家。
冷冷的雨夜,冷雨夜。
晓虎骑着摩托车,从湘城奔向小林村。
湘城通往小林村的大路,距离远、路况非常好。小路,距离近、路况也没那么好。担忧杏花的晓虎,选择了抄近道。
似乎没有多长时间,就跑了一半的距离。转过这道弯,再穿过一段小路就到了林家镇。
车速有点快,地上也有点滑。在转弯时,摩托车的前轮子压着一颗小石头。摩托车不受控,歪着向前飞起。
晓虎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并不觉得有多惊慌。他只是觉得:完了完了,这回完了。
就那么十来秒的功夫,却似乎过了很久很久。
晓虎的后脑勺朝下,狠狠地跌落。
从没有感觉到有感觉,可能有很久,也可能只一会儿。晓虎慢慢地清醒,本能地动了动手指头。还好还好,手腕处虽痛但还能动。
他又动了动了两只脚,呵呵也能动。想来这次是福大命大,躲过一劫了吧。
晓虎觉得脖子后方,有一股暖暖的液体流过。想去摸又没有力气,鼻子传来了一股带着锈味的腥气。嗯?是血么?
他动了动脑袋,动不了也感觉不到疼痛。明明冬衣外还穿着雨衣,却好冷好冷。冷到骨子里,冷到每一个细胞里。
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扯开雨衣的扣子。又费了很大的力气,抖索着拿出了手机。就这些动作,几乎耗尽了所有的体力。
他很困,很想睡觉。似乎闭上眼睛,就不冷不累了。不不不,我要找我哥……
幸好哥的电话总是存在第一个,要不然还真是找不到。晓虎用所剩无几的力气,拨通了智华的电话。
智华握着电话,暖暖地问:晓虎,想哥了么?
一滴泪水,莫名从晓虎眼里滚落。他小声说:哥,我好冷好困……哥,我想回家……
智华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大声问:晓虎,你在哪里?快说,我过来接你回家。
晓虎喃喃地说:哥,救救杏花。哥,我好冷……
智华再想问,那边已经没有声音。拨过去,无人接听。再拨过去,仍是无人接听。再再拨过去,还是无人接听。
一种强烈的恐惧感袭来,智华拿车钥匙的手不自觉地抖动。他心乱如麻,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直在抖。他拧开一瓶矿泉水一口灌下,手终于不抖了。他开着车,一路疾驰直奔小林村。
回到家中,奶奶呆坐在堂屋。
晓虎迟迟不归,智华深夜到来,给奶奶带来了巨大的精神冲击。她哆嗦着问:晓虎呢?你怎么回来了?
智华跌坐在椅子上,有些空洞地回答:晓虎给我打了电话,现在又打不通了……奶奶,杏花呢,到底是怎么回事?
奶奶呆呆地说:杏花回娘家,回来的时候摔伤了腿。晓虎说回来,现在也没有回来。村长带了几个人,去找杏花了。
智华沉默地掏出手机,杏花的手机是忙音,晓虎的手机无人接听。他站起身,说道:奶奶,您在家里等杏花。我开车出去,找晓虎。
奶奶呆呆地看着地面,心里涌起一种很不祥的感觉。她点点头,又抬起头呆呆地看着智华。
智华开着车子,冲向雨里。他要去找晓虎,在小林村往湘城的路上寻找他。
心思迷乱中,他又拨打晓虎的手机。呵呵,有人接听。
智华急切地说:晓虎,是晓虎吗?你在哪里?
陌生的声音回答他:我是交警,你是机主的朋友吗?
交警?车祸?
智华更加急切:我是机主的哥哥,他怎么了?
交警委婉地说:机主出了车祸,刚有人报警。镇医院的救护车,已经接到他。你到镇医院来,做手术的话肯定要亲人签字。
智华心里一喜,人在就好。哪怕是残疾,我也照顾他一辈子。
还想追问伤势,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他开着车,调转车头直奔镇医院。
镇医院的大门口,一位交警站在大厅里向门口张望。智华赶紧迎了上去,问道:您好,刚才接电话的是您吗?
交警掏出晓虎的手机,按亮屏幕问:你的电话号码是不是……
智华连连点头,说:机主是我弟弟,这个手机是我给他买的。
交警表情严肃地说:跟我来,他在抢救室。
急诊抢救室里,护士出出又进进。智华耳朵里似乎又听到晓虎在唤自己:哥,我好冷。哥……
他的心情极度不宁,厚着脸皮向交警要了一颗烟,燃起。吸入肺里,又吐出烟圈儿。
医生有些无力地走出来,对交警说:他走了,他的家人来了没有……
智华哪里还有什么金领模样,一把揪住医生的衣领吼道:你瞎说什么?你敢骗我?
眼睛血红似狼,模样恶狠似狼。交警拍了拍的肩膀,劝道:兄弟,别为难医生。兄弟,节哀顺变。
智华惊恐地松了手,惊恐地后退。他想起了什么,扑进了抢救室,掀开了盖在晓虎脸上的床单。
真的是晓虎?真的是他?
晓虎静静地躺在那里,身旁的某个仪器拉长了直线。晓虎的脸色十分苍白,面色却很安详。晓虎就象是睡着了,安静地睡着了。
智握住晓虎冰凉的手,一动也不动。床单上的那抹鲜红色血迹,似刀般刺入他的灵魂。一时之间,眼泪滚滚而下。
护士静静地看着他,悄悄地退了出去。
智华似笼中的困兽,没有法子去宣泄这种狂乱的情绪。他是长子,他是大哥。晓虎的后事,等着他去安排家人的情绪,等着他去安抚。
晓虎的寿衣,还没有买。这个时候,也没有地方买。那就回家拿一套衣服,给弟弟换上吧。
他再次握紧晓虎的手,又慢慢地放开。他万般怜爱地看着晓虎,轻轻拉起床单给他盖上。
出得门来,智华哑着嗓子对护士说:谢谢你,我回去拿衣服给他换上。
小护士点点头,目送智华离去。
智华细细询问站在一旁的交警,还原了事故现场。这场惨烈的单方车祸本不该发生,却偏偏发生了。石阶上尖尖的一个角穿透了头盔,要了晓虎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