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乔一直在做梦,一直在做梦。
她以为她要死了,或者已经死了。
死了也好,死了就不必全了路南月的心思,她就喜欢看着路南月气急败坏,就是喜欢坏了他的事。
可是死了,总还是有点遗憾的。
临死之前她好像看到袁清风了,真好啊,好想跟他道个别,他们之间,她还欠着他一个告别呢,这要死了,要什么时候才能给他还上?
那晚上在方相府,她回到自己房间,推开门就发现路南月在等着她,她当时第一反应就是往外逃,却在下一瞬便被他拉了回去,他捏着她的肩便将她丢回了房间里,居然还恍若无事的把门从里头反锁,再转过头来笑颜款款地同她话,“好久不见呐,我的好妹妹。”
她只初时那一刹那惊讶,很快便已经接受了现实,她被找到了,又一次,她又一次落到了他的手里。其实她在这一刻还是有一点害怕的,但更多的是惋惜,惋惜没有同那书生道个别就即将被人捉走。
她轻轻一笑,这笑颜就像阳光般明媚,仿佛再大的黑暗也无法将她的灵魂吞噬,她问他:“怎么找来的?你的正事做完了吗?这是得闲了?”
闻言他惊讶地看着她,眼光里流露出不解和戏谑,他不紧不慢地道:“行啊妹,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知道哥哥我入京了也不知道赶紧逃走,人变聪明了,这胆子也大了不少!不过这是为什么呢?是什么让我家妹这样心甘情愿,明知山有虎,还有与虎同在深山,也不怕被吃掉?”
“这话的,哥哥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我不成?”路乔心里隐隐地生出了某种猜测,虽然担心,却还是硬着头皮假装无事,假模假样的还嘴。
路南月脸色一变,收起了平日里那副伪君子的做派,冷冰冰地对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丢人现眼的事,你喜欢他?没关系啊,弄死就好了!”
“你究竟想怎么样?”她的不安似乎得到了印证,可又不是那么明确,眼下她是没了同他绕弯子的心思,就等着他给个痛快话儿,她好想出对策。
路南月知道她什么心思,呵,不过他给她这个机会。对策是吧?给她机会好好想一想,他倒要看一看这丫头能不能够识时务,“怎么?跟你的不够明确是吗?你是想亲眼看一看?我这人脾气不太好,你我兄妹相依为命多年,相信你不会不了解这一点,谁敢做了我的绊脚石,我一定得把他搬走的,妹妹啊,你你那位袁公子,他需要哥哥我亲自动手吗?”
“当然不需要哥哥费心。”路乔咬牙切齿,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袁公子哪里是路南月的对手?以路南月的本事,区区一个袁清风,他有的是法子要那傻书生不声不响的猝死,在瞒过官府的前提下。而袁清风若是死了,就是她害的,这路南月果然是一如既往地阴险毒辣,她必须得识时务,与傻书生撇清了关系再以后的事,她道,“袁清风怎么可能做了路阁主你的绊脚石?哥哥你未免高看了他。既然哥哥亲自来接,咱们兄妹也别在人家别人府上叨扰太久,有话还是回了家再,哥哥以为如何?”
他本该满意的,可是他的脸上却没有笑意,拎着她的衣领将她拽到自己面前,这力气极大,她差点没站稳摔倒在地,他黝黑的眸子恍若夜色,眸中又带着一丝诡异的光芒,就像是地狱之火的余光,他抓着她沉默,良久才出话来,他问她:“你怎么不喊呐?看一看方相会不会做你的靠山,能不能保得了你?”
这话语讽刺意味偏重,这明明很容易理解,而路南月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一定是已经摸清了全部的情况,可话归如此,该答的话总还是要回答一下的,“方相不会保我,他若信了你认定你我是兄妹,袁清风一定会为自己的谎言承担后果,他若不信你,也拿你没法子,不过我想哥哥不会同他费这些口舌的,你若露了脸了身份,又要强行将我带走,恐怕会与朝廷交恶,这实在不妥,所以我想,他根本就没有机会见着你,因为我只要一喊,你就会把我带走,以你的轻功,这丞相府的护卫别能不能追得上,估摸着他们根本就没有机会看清你的脸,哥哥你好大的本事,喊有什么意思。”
是啊,喊有什么意思,打从很早以前她就已经知道,声嘶力竭的呼喊只会给路南月平添乐趣,于她没有半分好处的,所以她不喊,不闹这样的笑话。路南月拍了拍他的脸,夸赞道:“丫头,懂事儿。”
不过即便她这样乖顺的跟他回来明月阁,一顿毒打还是少不聊。而这一次路南月好像是动了大气,竟是要至她于死地!
才一回到明月阁,路乔便发现路漾已经先他们一步回来了,路南月叫路漾将她押到照南楼,路漾还带了好几个心腹,排了好大的阵仗。
路乔心里一紧,她手脚都已经发麻,却被路南月一脚踹翻,她摔在他的脚下被他一脚踩住,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踩她,踩到她几乎就要窒息。
他发了狠,神情阴鸷,这会儿就彻底暴露了本性,他恶狠狠地问她:“怎么不反抗?你是死了吗?要不索性今儿就送你上路?”
他取过鞭子,一下又一下地砸在她的身上,仿佛他折磨的就是一个失去灵魂的躯体,一边折磨一边羞辱,“不知道反抗是不是?你是真能忍啊!这么多年练出来了?你活得就像条狗一样,死了也是死狗!”
路乔紧紧咬住嘴唇,不肯发出哪怕一声呜咽,她就是不要他得意,不要他如愿,她绝对不会弯下自己的膝盖,永远!
可是这鞭子打在身上是真疼啊,一下一下,跟活剐似的,不过才一阵子她就没了神智。
一盆水当头浇下,她竟然又清醒了过来,痛并清醒着,每到这种时候她就盼着自己能够快点死去,可是身上火辣辣的痛又是那么清晰,这痛苦无比残忍地提醒着她自己还活着,想一条狗似的活着。这日子如同没有尽头的夜晚,就连星光都那样黯淡。
为什么当初要救下她?她宁愿死在那个时候!她宁愿死的是她!
路南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身上不知道被浇过多少次的冷水,屋子里弥漫着血腥味,路乔缓缓睁开眼睛,看着不远处闲适安坐的路南月,这才想起来他之前已经换了别人对她动手。
这会儿他倒是没有那么狰狞了,又变回了平日里那副道貌岸然的德性,他在桌案前倒了一杯酒,品了品,居然向她提议,“这么久了,都黑了,你也累了,要不要过来喝一杯?”
她瞥了他一眼,便又将眸光转向别处,路南月似乎是想了想,才得出这样的结论来:“也好,不喝也罢,你受伤了,不能喝酒的。”
屋子里已经没了旁人,就他兄妹两个,路南月一杯又一杯喝着那壶酒,居然同她起了闲话,“你可不要太生气,你又打不过我。”
他笑了笑,又补充道:“不过我家妹子好气量,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倒是识时务!不过路乔,你一定要这么不配合,哥哥我就得想些别的法子了。”
路乔闻言不禁哆嗦,她紧张兮兮地抬头看着他,眸子里满是恐惧和疑惑,路南月却是故作惊讶:“别抖啊妹妹,又不会对你的袁公子下手,哥哥我对别人没兴趣,就只针对你。”
“你……还想……怎样?”和袁清风无关,只是针对她,可是他还有什么手段要往她身上使?
路南月道:“呦,这是话了?嗯,真是不容易啊!这招待了你大半,你连个声儿都没出来,哥哥差点儿就以为你死了。呵,还想怎样啊?你想知道?不过你也别紧张,这一回啊,哥就把你关在这里,好好想一想自己错在了哪里,每啊就叫阿漾手底下那几个,哦对,尽量挑几个和你熟的,之前接触较多的,叫他们过来帮你活动活动身子,咱就等一个好时机,或者一个有缘人,到时候再放你出去怎么样?”
他就跟与她商量似的,可是总也不见她的回应,没过多久他就自己去找台阶下,“不话就是同意了,你可不能够反悔。”
临走时还不忘数落,“你你,你是记性不好吗?爹娘刚去世那会儿我跟你的话你是总也记不住啊,走到这一步你可不能怨哥哥我不知道对你好,这上啊他有好生之德,你怎么总爱去那种地方卖弄风骚?想用这种法子除暴安良?行,哥哥成全你,可你这么不听话是不是就得付出点儿代价?行吧,你就只能现在这里住几,过些时候有机会出去了,把伤养养好,还能继续出去放肆,你大可以看一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的鞭子硬。”
他站起身来挥了挥手,另一手里端着他的酒,就跟串了门一样,对她:“这酒我就拿走了,你不能喝,伤身子。”
之后,这个世界才终于清净了。
路乔恨死路南月了,就跟他恨她一样,可他能够对她为所欲为,她却不能够摆脱他,她不止一次的逃离这里,最初的最初真的只是为了逃出生,赚条活路,可是他每一次都能将她捉回来一顿毒打。
到了后来她就死心了。
她知道自己永远没有办法摆脱他,知道他最讨厌她不检点,在外头勾三搭四,她就像要跟他较劲似的,非要跑出去做一些叫他生气的事,否则她一肚子的气根本无法发泄,要在他的掌控下任他拿捏地过一辈子她宁肯去死。
爹娘去世后他跟她过的那一句话她怎么会忘,那是要记一辈子的,在她最难过最绝望的时候,他对她:“你给我记好了,打从这个家里就剩下你跟我两个饶时候起,你我就是彼茨噩梦!”
她到现在都记得他这句话的时候那副狰狞的面容,那一刻她就知道,她的哥哥已经消失了,再也回不来了,而她,将永远留在噩梦里。
他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告诉她,她活下来有多么不应该。
有时候她自己也会厌弃自己的生命,可她就是活了,无论路南月和她自己如何如何地无法接受,可她就是活了,这就是事实。
命运啊,真他娘的滑稽。
封眠和钟遥熬了一夜,到邻二终于熬不住,睡着了,等到封眠发觉的时候,路乔已经盯着房顶盯了很久了,眼睛一眨不眨的,她竟也忘了察觉出干涩的滋味,直到封眠同她话:“乔,你醒了?”
她这才笑了笑,看着远处桌案前趴着睡着的钟遥,拿起身边多余出来的褥子,声地对她:“给他盖上点儿,别着了凉。”
封眠这才发觉了他的存在,一醒来就看着路乔在这里发呆,差点儿就把钟遥给忘了。
她蹑手蹑脚地将那褥子给他盖了上去,他却反应特别大,一丁点儿动静就已经把他吵醒,他一个反手差点儿就把封眠的胳膊扭下来,待听到封面的哀嚎之声才拉回了神智,呵斥道:“是你啊?怎么鬼鬼祟祟的!”
“本……”封眠好不容易才拉回了理智,差点儿错话,好在及时改口,“你这不知好歹的家伙,本姑娘是好心,是好心帮你怕你着凉!哼!好心被驴踢。”
看了一眼摔在脚下的褥子,钟遥有一丝不自在,不过就是嘴硬,“这么点事搞出这样的动静,你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吗?”
“你什么?”封眠听到了他在嘀咕些什么,可是没听明白,女饶直觉告诉她定然不是什么好话!
“封眠,你也别太霸道,我就我的!”钟遥这话底气不足,却还是要嘴硬下去,不过这气势实在是越发微弱,“关你……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