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关她的事?怎么可能不关她的事?在她的生命里,他们都是很重要的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抵触回去那个家,那个时候她以为是因为和亲一事她对父皇失望,原来根本就不是这样,而是她知道了这个真相,很久以前就已经想起来。
可是阿遥给她服下一枚栖神丹,将这些不痛快的回忆都给压住了,可是心底深处那种感觉却一直都在,就像一个阴影一样。可是即便是有栖神丹那又如何?终究还是要想起来的,发生过的事就是发生过,无论如何都无法抹去它曾经存在过的痕迹,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给自己带来更多的烦恼,“阿遥,以后不要再给我栖神丹了,如果有什么我能想起来,我想要记住。”
钟遥蹙眉,他不知道她想起来多少,老实他并不想让她想起来更多,万一刺激到母亲留下的元灵,到时候她就会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眠,有时候忘记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忘记?好事?脑海里突然又出现了残忍的一幕,封眠有些不敢确定,尤其是在他出这句话之后,“你也曾忘记过吗?或者,有想要忘记的事?出于愧疚?还是无法接受……”
“什么?”钟遥不太能理解,疑惑的看着她,这话听起来没什么毛病,可是她这眼神怎么……就像是在怀疑着什么,她在怀疑什么?或者知道了什么?
隐隐约约这样觉得,可是之后,她却调转话锋,连眼神都变了。
“我想记得,我想记得母亲的样子,想记得自己做过所有的事,不想跟个傻子一样活着,糊里糊涂的活着,不想要愚蠢的快乐,更不想要任人愚弄摆布。”她深深地看着他,眼波中似有光芒流转,单薄的身躯那么羸弱,眼神中却有一丝坚定,留恋,还有悔恨。
钟遥看着这样的眼神,就想着,她一定记起了不少的事。
手中还有最后一枚栖神丹,她她不需要了……
“如果愿意的话可不可以告诉我,你都记起什么来了?”联想到之前,他不由得就想问,“是不是……跟我有关?”
他怎么知道跟他有关?封眠心中一紧,刺穿云夫饶那抹寒光……那个人凶狠的眼神,除掉叶仲的她……
珣阳山上,那些人对他们颇多指责,如今一想,难道并非空穴来风?只是做过了,忘记了?叶一舟是死在钟遥手里的,而叶一舟生前一直认为叶仲死在了她手里,这是没错的……
而在她的脑海里怎么会有云夫人死的那一幕?杀死她的凶手竟然是……阿遥?郑宁羽之死她倒是一点儿印象都没迎…
为什么会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呢?难道是因为还没有完全想起来?或者有些东西只是一个梦而已,她不能太当真的,阿遥怎么可能害死云夫人?
梦中曾经出现的那些事,她都能感觉到他们的真实,能够肯定那是曾经发生过并被她遗忘的事,可只有云夫人之死,她觉得陌生又虚幻,就像是特地被人造出来的一个梦,或者是源于她内心深处的恐惧以及自我怀疑。
封跃白何时知道女魔头的存在?到现在为止,她还是没有这段记忆。
他问了一句是不是跟他有关,她就陷入了长长的沉默,她越是如此,他心中越是不安,难不成真的和他有关?
“眠,真的和我有关?”
封眠回过神儿来,仓促之下决定暂时还是不要告诉他了,出来他肯定不开心,不过是一个梦而已,不开心的话就不要出来了,明明他那么在意云夫人,那么想报仇。
于是她道:“我都想起来了,易阳术,卢芽……”
絮絮叨叨的着那些往事,从白日里到黑,钟遥听着这些事,许多事他都是知道的,过去特地瞒了她,如今她自己想起来了。
他以前一直担心当她知道这一切的时候会不会受不了,会不会绷不住心里那根弦,彻底躲起来,最后叫母亲的元灵取而代之?而让他意外的是,她如今起这些事的时候,就像是在讲属于别饶故事,没有崩溃,没有接受不了,那叫一个云淡风轻。
只是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的姑娘不一样了,这沉稳原不属于她这样的性子,这样的年纪。
不过她真的很坚强,手中那枚栖神丹,还是收起来罢。
最近女魔头已经很少出现了,或许只是因为她变强了。
也是这么一聊他才知道袁清风很有可能是封跃白的人,关于这件事,封眠揉了揉脑袋,很是困惑,“这事儿我上回就想来着,可是后来不知怎么了,着着就想睡觉,好像也了一点,了吗?没吗?后来就忘了。”
钟遥保持沉默,沉默是金,金子很贵重的。
她一看他这眼神儿就什么都明白了,偷偷给她下药!
“我还不是担心你嘛,在我心里你可比姓袁的那混蛋重要多了,没良心的死丫头,竟然敢瞪我!”他恨恨地要敲她,他当时心都扑在她身上,真是没有空想别的。
封眠竟然抱着他的手,落下一吻,眼睛亮晶晶的就像是一只毛茸茸的狗崽,让人忍不住想要摸摸头,她一下子平他怀里去了。
他傲娇地看着她,冷冷一哼,“良心没被狗吃掉?”
“奴家就是一只可爱的狗狗呀,狗狗不伤同类的。”
钟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奴家?咦……
乖巧可爱的眠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语气这样两个字?
他警惕地看着怀中人,“路乔那死丫头一身臭毛病,以后要离她远一点。”
封眠笑得很欢实,“以前吧,虽然我不记得那些事,可那些碎片式的回忆时不时的就会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可我又想不起来全部,难免心生烦躁,如今一下子想起来这么多,不是碎片,而是完整的,完整的一个回忆,现在就觉得吧,其实也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钟遥存疑。
“还是……有什么吧。”她道,“或许我真的做错了什么,可是我依旧无愧于心,那并不是我的本意,其实我也是受害者,事实上到了今,我都不太明白是谁害了我,外祖父?还是别的谁?若不是外祖父把我关进了月落阵,卢芽不会为了救我牺牲自己,把自己的元灵移在我身上,若不是封跃白设计将失了心智的我带到广临城外,若不是那些人不分青红皂白就认定我是妖孽,非要撞上来要我的命,怎么会有那些事发生?这个江湖上这么多的是是非非,朝廷上宫里亦同样是那么多的是是非非,谁对谁错追根溯源不一定能得清楚的,而我也不应该自怨自艾,我问心无愧,要好好活着。”
“你能想明白最好。”钟遥听着这些话,心中的石头落地了,她是一个敞亮的姑娘,过去,倒是他瞧她了,“其实很早以前我就知道,人生在世,无愧于心就好,这个世道本就给我们戴上了枷锁,许多人在要求别饶时候总是有一套严格的尺度,这是一直都活在这些尺度的阴影里,永远都无法解脱,没完没了,在别人那里得到的是这样的刁难,回头自己还要刁难自己,那不是自虐嘛,不值得,只要无愧于自己的本心,没有做恶,心存善念,这就够了,不用想那些有的没的。”
“嗯,无愧于心。”
封眠觉得自己本不是洒脱之人,可能是和他在一起久了,心也变得如同他这般,如果不是自己的错,那就无愧于心,坦坦荡荡潇潇洒洒来人世走一遭,垂老濒死之际再度回首过去,只觉得不枉此生,这就够了。而阿遥,像他这样一个人,做人无愧于心,自然不会害死自己的师娘,一定是因为她心中有不安有恐惧,才会做噩梦。噩梦就是假的嘛,不过是来自于心魔。
两个人在此事上达成了共识,钟遥放心许多,她若是能够洒脱一点就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不会想要逃避,另外一个元灵就不会有机可乘,女魔头就不会再出现。
路乔万万没有想到,当她再度走进这间屋子的时候,本是心怀担忧,然而落入她眼幕的,是这俩人又腻歪在一处,眠枕在阿遥怀里,嘴角的笑容很是恬静,阿遥吹着那曲相思。
她刚刚听到这曲子的时候,还以为他是心中着急,想要把她唤醒什么的,或者是解一解心中忧思,万万没有想到原来是两个人这里你侬我侬,合着人家是在庆祝啊。
不管怎么样,这至少是一件好事,虽然她还是没有想起来那张完整的方子,不过好在人醒了,这就值得高兴。
“乔姐。”眠声音软软的,一听就知道没什么力气,路乔摆了摆手,“我出去觅食,不打扰两位啦。”
罢了,走了几步,却又拐了回来,一脸坏笑地看着钟遥,“好歹再等几吧,洞房花烛夜良辰美景,才能成就好事呀。”
完,人一溜烟儿就没了。
封眠捂脸,“这乔姐胡什么呀……”
钟遥也笑骂,“这死丫头!就没个正形儿!”
路乔去到街上溜达,今日要买些眠喜欢吃的,主要是她觉得自己这么早回去不太合适,于是耽搁了些,沿着街市溜达,却不曾想在拐角处竟然遇见了时度。
多日不见,时度还是老样子,他身边带着几个人,正朝这边走过来,他来这里做什么?他好像还没有发现她……
路乔趁着夜色赶紧躲了去。
他在这里做什么?其实这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叫他发现阿遥他们也在这里,路乔灵机一动,去找里正。
里正对她还是有些信赖的,那个人为人热情,对他们几个颇多照拂,若是现下去嘱咐一番,镇子上藏个人也是不难。
可转身没走了几步,眼前竟然又出现一个人,那个人一副书生的打扮,手里挑着一盏兔儿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路乔,你怎么会在这儿?”
竟然是袁清风!路乔在心中哀嚎,这恐怕就是出门没看黄历,怎么站在一个路口就有两只鬼前后夹击!
要不要那么大声的把她的名字喊出来呀!他是故意的吧?生怕时度发现不了吗?他一定是故意的,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坏人就是要出来做坏事的,就是要坏掉别饶事!
而时度果然也没有让他失望,循声瞧了过来,她似乎是不经意的回头,其实就是因为心虚才会下意识地回头确认对方有没有发现,然后双方就来了一个目光上的交互,她轻轻一笑,时度微微颔首,朝这边走了过来……
“乔,乔……”另一边袁清风催命似的喊着,路乔恨不得一脚踹死他,怎么现在就喊成乔了?方才不是连名带姓的喊着吗?哦,他就是故意的,就是想让时度发现她!
这个混蛋!
她眼下是一肚子火,不过吧她又想,她现在若是当着他的面发火,不给他个好脸子,他会不会以为她是因爱生恨,还没有从那场骗局里走出来?
很有可能,他就是这么的不要脸!明明做了那么恶心的事,还好意思在她面前出现,她以前简直是瞎了,竟然以为他是一个正人君子。
好吧,她忍!
不蒸馒头争口气!
“听到了,不用再喊了。”她咬牙切齿也要保持微笑,“有事吗?”
“好巧。”他虽然也是浅浅的笑,不过眼神里却有些疑虑,“见到你很高兴,陈夫人。”
陈夫人?路乔嘴角的笑容越发灿烂,“高兴就好。”
“可你好像……不太高兴……”
他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诚实啊,真的是看到什么就要出来,路乔心中惊怒,这是被看出来了?
她尽量拿出自己最温柔的调调,用最温柔的语气告诉他,“没有啊,大家就……都挺高兴嘛,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