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不好了小姐,小公子从昨晚开始就哭闹个不停,方才奴婢瞧了,额头好烫。”
还是在这翠微阁,一个丫鬟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床上的女魔头刚刚醒来,伸了个懒腰就听到这话,二话不说就踩上绣鞋下床了,“请大夫了吗?咱们快过去看看。”
没过一会儿,女魔头便抱着孩子回来了,小丫鬟跟在身后喜滋滋的,“还是小姐有办法,小公子这么小就只听小姐的,这小姐一过去啊,小公子就再也不敢生病了,这会儿竟然都好了。”
女魔头抿了抿唇,“行了行了,知道你嘴甜,我看这孩子一会儿就别往回送了,干脆就在我这里住几日,你去跟我哥哥说一说。”
“是。”丫鬟道。
女魔头手指轻轻地触了触小孩子红扑扑的脸蛋,就觉得有趣极了,“这么小的小人儿一点一点的长大,将来会有哥哥高吗?会有哥哥进吗?真好摸,看着像苹果。”
说着,她拿起边儿上的苹果咬了一口,乐呵呵的说道:“小白,甜的。”
想了想又皱了皱眉,嘟着嘴唇感叹,“甜的有什么用啊,你说你还没有牙,不能咬的。”
突然间又豁然开朗,笑了笑说道:“不过宝宝别着急,会长大的。”
……
似乎是过了许多年以后,那一日天气阴沉。女魔头身边的丫鬟也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她自己也没有了当年的明艳,就像是一朵枯萎的花,浑身透着死寂,一个人举着脑袋侧卧在床上,看上去没什么精神。
小孩子风风火火的从外头跑进来,手上是一朵新鲜的玫瑰,此刻正值盛放,“姑姑,姑姑,院子里的花儿开了,小白给你采了一支。”
虚弱的女人扯出了一抹微笑,“乖啊小白,姑姑今天身体不舒服,不能陪小白一起玩儿了。”
孩子咬唇有些沮丧,“姑姑最近一直不舒服,是不是因为又想起小弟弟了?师父说小弟弟被送走会过得好一些,姑姑也应该往前看,不能总是伤心了。”
女魔头闭了闭眼,她也不想这样的,往前看说的容易,她早就想要往前看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年来一直心烦意乱,再也没有了当年的简单纯粹,只是想要简单的快乐都那么难,可以说是心力交瘁。
明明她只离开了一年多些,再回到从小长大的地方,哥哥还是那个哥哥,小白已经长大,只有她,不如以前了。
“姑姑不伤心。”她轻轻地抱了抱小白。
又有一日,丫鬟传了午膳进来,女魔头说是胃口不好吃不下,先要出去走走。这一走走得太急,丫鬟赶紧跟了上去,桌子还未收拾。
孩子手里拿了一只风筝跑了进来,屋子里却没有女魔头的身影,只见着一桌子的美味珍馐。出于好奇,他也尝了尝,味道还不错。
日子虽然并不是那么的完美,却也算是平安顺遂,就这样细水长流的过一辈子仿佛也是好的。住着最美的屋子,看着最美的风景,还有什么痛苦是放不下的?日子久了,再深的执念也能平静吧?
可是平静有时候是会被打破的。当阴郁的女子每日里食不知味,夜不能寐,该用膳的时候常常就出去溜达,当好奇的孩子一次又一次的做了小馋猫,所有的平静都将结束。
看着病重的小孩儿,被蒙在鼓里的女子终于爆发了,她冲到从小最敬重的哥哥面前质问着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给我在饭里下毒?”
哥哥终于发现有些事情瞒不住了,他也没想到小白会去吃她的东西还没人拦着,偏偏孩子身子太弱,根本就受不住。说到底都是服侍的人不尽心,可是要找他们算账那也是以后的事了,眼下只能是赶紧解释,“看你日日郁郁寡欢,哥哥也是为了你过得好一些。”
“为了我过得好一些你给我下那种药?换心术吗?真是叫妹妹感激涕零!”往日里有多平静,如今就有多崩溃,泪流满面的女魔头内心就像是着了一把火,烧得她心疼肝疼哪里都疼,这种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的滋味她究竟还要体会几次?
那个男人不要她了,如今哥哥也这么害她!她只觉得难以置信!
“以前的我不好吗?是不是连你也觉得是我的错!是不是连你也觉得我是妖孽,我就不是人?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们要这么对我?我这么信任你,我以为全天下都不信我,不要我,只有哥哥还是我的哥哥,只要有哥哥在,我这颗心就不能死!你为什么要把我换了?你这样跟杀了我有什么区别?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更新最快/
“小眠,哥哥没有觉得你不好。”
“那你想我变成另一个人!”
“哥哥只是不想让你那么痛苦,你一直都忘不了他,一直都因为那些事耿耿于怀,哥哥只是不想让你在意那些事,想让你忘了那些事,所有在意的不在意的,你我还是兄妹,还能够像以前一样……”
“才不是!你就是想我低头!你想要我向他们低头!你就是想否定我的一切,你让我自己否定我的一切,可是我告诉你,我永远不会低头!我要他们死!”崩溃的女人换了一张嘴脸,宛如来自地狱的魔,杀气,阴鸷笼罩着她,令人不寒而栗,她咬着牙立下了誓言,“既然都觉得我是魔,那我就做魔好了,从今日起,我不受你的庇护,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反对我的人,我就叫他们死!”
说罢,女子扬长而去。
封止根本就无力抵抗如今的她!
……
封眠从睡梦中惊醒,睡着之前明明还在白日,如今已经夜了。
她抹了把头上的冷汗,这一场梦做的毫无意外。大约是再度回到从小长大的地方,女魔头心中也会有些波动,今夜无法平静吧。
怎么就睡着了呢?之前怎么那么疲惫?
封眠坐在床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耳边传来一阵哭声,从大厅那边传来的,大约是封止生前的“哪位故友”,或者是哪一位孝子贤孙,有病,大半夜的号丧。
等等!她刚刚梦到什么了?
她后知后觉的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是啊,梦到什么了?封止给女魔头饭里下药,封跃白给吃了?
换心术,换心术……这东西八成就是叫人不正常的,这也就能够解释了,封跃白这家伙虽然是个变态,但也不算是没来由的变态。就是嘛,什么事儿都有个来由的。
说起来这家伙还有点儿可怜,合着他也是病了,做出什么事儿都不算奇怪。可是病了就可以做坏事吗?恶贯满盈之后就可以被原谅吗?生病是可怜,但这不是被原谅的理由。
不管啦,还是要从这里离开,过去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没得改变了,别人的事也与她无关。她只记得一桩要紧事,那就是赶紧找到小乔姐,把人带走。
这会儿睡了一觉人也精神了,大大方方的从正门走了出去,大厅里的人惊了个目瞪口呆,大晚上的都以为自己见鬼了。
她扭头笑了笑,这笑容颇有些邪气,她轻轻地摆了摆手,淡淡地说道,“都别看我,都忙着哈,快哭起来,继续。”
在场之人果然听话,一个一个都继续哭着,都像是没看见她似的。其实此刻大厅里也没几个人物,都是些生面孔,想来庄主是没有的,就是不知道是哪家的了。
不过窝囊是一定的。
封眠还不知道呢,珣阳派她大显身手施展了一番,早已成了江湖上不敢靠近的存在。在江湖中人眼里,封眠与钟遥就是一对儿恶煞,立志要除去,却都不敢靠近,至少都不敢明着靠近,胆小一点儿的见着他二人腿都要打哆嗦。
话说另一头,封跃白走出了小屋子,侧头提醒身边的人,“这小丫头鬼得很,你们多留几个心眼儿,把人给我看住了。”
“是。”
屋子里的人正是路乔,站在窗子前远远的瞄了一眼,见着人走了才算放心。看着桌上的纸笔,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是没想到都过了这么多年还有人因为这事儿找到她头上。柿子捡软的捏是不是?爹娘的孩子又不止她一个,想知道盘龙丹是什么方子还想要解药,有本事你们去找路南月啊!
话说这家伙是怎么找到她头上的?这是人多以为盘龙丹是贺庄人的杰作,怎会有人联想到爹娘?
她眸中闪过一道寒光!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会不会就是害死爹娘的人?不应该是封跃白自己,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孩子,那他是怎么知道的呢?就是因为这个疑惑她这些日子才一直老老实实的待在这里,想要从他嘴里套出些什么。
所以不是逃不掉,只是不想逃而已。
没过一会儿外头突然传来了动静,她本来不太想搭理的,管他什么动静不动静的,内讧了才好,最好是有人打上门来,一把火烧了这仓山派也算是美事一件。可是吧,外头实在是太吵了,吵得她根本睡不着觉,这就引起她的注意了。
她冒出头去瞧了瞧,却发现门口守卫竟然没了!她惊讶的同时还有一点愤怒,这什么意思?这是看不起她的意思吗?是,今时不同往日,她的确是武功尽失了,可是也不能一个人也没有啊,这也太没诚意了吧?为她跑了呢?
还不如陈泽,陈泽若是把她关起来,这门口得有一队儿人。
其实这原本就只有两个守卫,封跃白也有自己的考量,怕是动静太大了惹人耳目被人发觉。而原本两个人察觉到动静也犹豫,可到了后来都已经杀到大门口了,实在是不得不参与进去,又想着门口这样大的动静,屋子里那个女人手无缚鸡之力的,还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怎么可能走出去?这样一想两个人也都放心了,便大喇喇的去了。
路乔是知道抓住机遇的人,原先跑起来也挺费劲的,这会儿若是不跑,那真成傻的了。有几味药材她是真的不记得了,不过就算是想起来,也不能真的写给他,先不说什么道义不道义的,这要是给了他就没了价值了,他还不得把她给灭口啊?本来就在人家手里了,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回头自己想问的没套出话来,倒是被别人榨了个干净,那才叫一个得不偿失。
跑,赶紧跑,生怕自己慢了。
门口那边应该是打起来了,好热闹啊,也不知道是谁要弄出这么大的热闹,真是英雄好汉啊。
她正好趁乱逃出去,可是都没有跑出这院子,突然出现了一只手拉住了她,她心底一凉,回头看去,眼珠子都要瞪掉了,“你怎么会在这儿!连翘……”
“这句话该我问你才对!”郑连翘点了点她的鼻子,“少说废话,赶紧走。”
“哦,那好吧。”
头一次觉得郑连翘着张冷冰冰的脸是那么的温暖,就跟见着亲人一样啊。不对,也不能一样,她那剩下的唯一的亲人也就是路南月了,整天顶着一张死人脸,没有温度的。好吧,不像亲人,比亲人可亲多了。
郑连翘不顾院子外头的烽烟,竟然带着她走了后门,一路去到了凌虚渡前,取了筏子叫她走,“钟遥他们几个在山下,你赶紧离开吧。”
路乔这个人向来比较在乎自己的安危,可这会儿毕竟是别人救了她,多少就有些良心了,她像模像样的关心了一下郑连翘,“我走了你怎么办?你不跟我一起走吗?”
郑连翘叹了一口气,“这会儿能走一个是一个罢,我有我的事。”
“什么事?”路乔眨了眨眼睛,郑连翘就急得敲她,“废话怎么这么多?你下山之后帮我带个话儿,告诉花明,他们要找的人找到了。”
“哦。”路乔有些疑惑,但还是应下了,估计是什么要紧事吧,算了,还是不问了。走远了些又觉得自己忍不住,远远的还要问一句,“那人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