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岸并没有任何回音。
路乔划着筏子艰难的过了凌虚渡。
再回到那院中,封跃白惊讶地看着手底下报信的人,“你说什么?她就这么走出去了?”
手底下的人战战兢兢,“是……是的,小的们听命也不敢拦着,原本派了两个兄弟跟在她身后,可是没过多久就被她发现了,跟……跟丢了。”
封跃白攥紧了拳头,倒是低估她了,或者说是高估了她对钟遥那厮的感情,从某种程度上讲,这也算是好事一件。他原本还想着,她知道钟遥也在此处,很怕被他发现的,所以只能在屋子里避一避,未曾想她不吃这一套,还真就这么走出来了,看来那个人也不是那么的重要。
可是再怎么样人不见了就是个麻烦,她这回定是要将这仓山派翻上一番,上天入海的也要把路乔那丫头找出来。
恐怕这宅子里就不能安生了。
“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他摆了摆手,又吩咐旁边的封幽生,“去多带点儿人把西边儿那几间闲置的给围了,动静大些,务必要让所有人都觉得里头藏了什么。”
找不到人没关系,可以把人引过去。她能有什么目的?不就是要救人吗,那就给她这个机会好了。
封幽生正要下去安排,却听得外头有人匆匆来报,“不好了,出事了。”
小院儿外头,一女子被人团团围了,浑身沾满血渍,这会儿筋疲力竭地倒了下来,十几把刀同时围过来,就架在她周遭,她疲倦地抬了抬眸子,之后就觉得这眼皮千斤重,抬起来都费劲。
封跃白带着人匆匆赶过来,只低头瞧了一眼便挥了挥手,示意把人拖进里头去。原本那两个看守的如今就跪在大门口瑟瑟发抖,封跃白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抚了抚衣袖进了门去。倒是封幽生跟在后头有些气急败坏了,“看个人都看不住,还不滚下去!等着吃瓜落儿呢?”
那两个人自知犯了错心中害怕的厉害,此刻更是连滚带爬的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了。封幽生暗暗的感叹一声,这帮蠢货。
路乔那丫头逃了,师父刚刚听说了这件事表面上看上去倒是没什么,只是说道:“逃就逃了吧,日后再抓也不迟,倒是小眠……方才吩咐你的事不必去办了。”
那个时候他就知道,于师父而言,这个世上最重要的唯有小眠姑娘。不过他真的很不明白,在师父眼里,小眠姑娘究竟是谁,是她自己?还是师姑奶奶?
小眠姑娘面容姣好,人又活泼伶俐,单纯善良,实在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姑娘。师姑奶奶就不一样了,说起来那毕竟是长辈,况且那个人还心狠手辣的。
师父从来就是个不近女色的人,他对小眠姑娘的执念是为了男女之情还是姑侄间的亲情?这一点就算是封幽生都不是很明白。可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师父对姑奶奶似乎有些过于亲近了。
封幽生摇了摇头,还真是想不明白呢。
封眠如今简直是海底捞针,这么大的地方要找一个人也是很不容易了,她就琢磨了琢磨,封跃白若是要把什么人关在这里,那门口定然得有人守着,不过也不一定,或许会藏在密室里。这五门十庄谁家还没有个密室了,她早就已经习以为常。
正想抓个舌头问问,就见着许多人都往那一处涌,看装束吧应当是仓山派弟子,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
她连忙追了过去,就见着一道院子外众人正在散去,封幽生打发了众人,就在门口留了两个看守的,自己便也去了。门口还有血迹,她心中一紧,会不会是小乔姐自己跑出来被人发现了?那这血……
也不一定,也不一定,像他这么一个烂人仇家一定不少,说不定是闹什么刺客,说不定是有什么人特意来杀他!谁知道呢。
她悄悄地翻进院子里,又跳窗而入,自以为没有惊动任何人,就见着桌案上摆了一壶清茶,桌案前一男子摆弄着这些,好一番闲情逸致,像是岁月静好一样。
见她进来了,人家也不意外,只是缓缓地抬头,淡淡一笑,“小眠姑娘这样喜欢客居他处?也是在下招待不周了,早知姑娘还在家中便叫人好酒好菜的招待了。”
又到了鬼话连篇的时候了,她在不在的他会不知道?明明就是他处心积虑!不过她能够出现在这里,他应当是意外的吧,就像她一样意外。
“你在这里特意等我?”她问。
“我在我自己家中喝茶,姑娘自己送上门来,到底是谁特意些?”他道,“这大半夜的夜游我仓山派,姑娘也不觉得失礼吗?”
“怎的不叫妹妹了?不装了?”封眠讥诮道,她左右瞧了瞧,这屋子里干净的很,方寸之地也没有什么可躲的,仿佛就只有他这一个人。
她如今有理由相信自己是又上了他的套了。这个人或许是自负些,当真以为设一个灵堂就可以把她困在翠微阁,可是她不吃这一套,还是走出了翠微阁。这下子他就着急了,可是又不知道人在哪儿,找起来挺费劲的,不妨把人引过来,这就是他的目的。大晚上的闹这么一出,只是为了把她引过来。
他从前都是喊她妹妹的,仿佛她真的是他妹妹,如今看样子是放弃了,这就是撕破脸了吧。其实早就撕破脸了,没有什么可装的。
封跃白抬起头来,看着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温柔和狡黠,他上辈子一定是只狐狸精,若不是已然知道他是什么货色,这模样还挺诱人的,同初见面时判若两人了,他说道:“其实在我心里从来就没有把你当过妹妹,你猜,我把你当什么?”
说着还递给她一杯茶,感叹道:“失策啊失策,若是知道姑娘要过来就该备上一壶酒,喝茶真是无趣。”
说得就跟他不知道她要来似的。
封眠道:“你把我当什么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我的目的也很简单,路乔在哪儿?”
“你找她啊?你找我要人?”他惊讶地看着她,仿佛发生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你怎么会找我要人呢?”
封眠咬了咬牙,强自按捺下想打他的冲动,“说说条件吧,你要怎么样才肯把人交出来?她跟你有什么关系?她对你还有什么价值吗?你留着她干什么?还得管她饭!”
“嘿嘿,嘿嘿嘿嘿。”封跃白笑出声来,这笑声有些刺耳,眼前的这张脸阴鸷而魅惑,好像病得不轻,笑声一停,男人冷酷地说道:“既然没价值,杀了便是。”
他顿了顿,又捏着自己的发梢感叹,“其实这个人吧她活着一直都不快乐,死了也不错的,就不会那么痛苦了,多少年前她就该死了,若是真的在意她,不如成全她!”
“我成全你好不好!”封眠气愤道,“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问完又觉得后悔,立马又改了口,“也是,你脑子是有问题。”
她这样说,“你病了,你病得不轻,你有病你知道吗?你小的时候封止给你姑姑下药,那药就被你给吃了,你还吃了好几回,你还大病了一场,这些你还记得吗?”
封跃白平静地看着她,仿佛对面这个人说的这些跟他无关,他甚至对这个故事不感兴趣,只是想讲自己的故事,顺便说一下自己的看法:“我不记得啊,不过我知道你说的是真的,你说那老混蛋是不是挺混蛋的?是不是该死?”更新最快/
……
原来他知道自己有病!
他道:“没得治没得治,倒不如叫自己开心些,我不像你,有些事情忘都忘了,还非要想起来,像你杀了云夫人这种事忘掉多好,也不至于影响你跟钟遥之间的感情嘛,如今还要劳燕分飞,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吧?”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真是无比讽刺,封眠冷冷的看着他,“你应该知道如今我想做什么,谁也拦不住我,你若是识相点,最好把人交出来。”
“我不识相你又能如何?难不成大开杀戒?那你杀啊。”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其实是认定了这个人下不去手,她要是能有这股子狠劲儿,许多麻烦早就没有了。江湖从来是强者说了算的,已经做了强者的人却心慈手软,那只会成为弱者,成为江湖的最底层。
封眠气不打一处来,还是觉得挺无奈的,这个人是在耍无赖吗?他还是封跃白吗?这恐怕已经彻底疯掉了吧?他是不是越来越严重了?
封眠拔剑指向他,“人在哪儿?你告诉我!”
封跃白却依旧十分淡然,“快杀我吧,是不是下不去手啊?有没有不舍得?”
封眠心中突然有了一股子悲伤,手上的力气也没了,看着眼前这个人竟然觉得他可怜,很想抱抱他,很想告诉他说:“别怕,姑姑在你身边呢,宝宝睡,快快睡,睡觉才能长个儿呀。”
她摇了摇头,脑子突然就清醒了,为什么方才会有那样的感觉?那不应该是她的感觉,那是女魔头的感觉!是她舍不得对不对?她对她的小白总是百般疼爱,怎么可能下手杀她!
她是谁!她自己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情感!明明她那么讨厌眼前这个人却无法下手杀他!为什么就连自己的身体也做不了主,她究竟怎样活着!
封跃白垂眸看着这把冷硬的剑,握着剑的手微微发颤,他轻轻一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是暖的,热气扑面而来,这样的温暖能否驱走人们心底的寒冷?
封眠收起了自己的剑,实在是没有了杀他的心思,他要是死了自己可能永远都找不到小乔姐了,好,就为了这一点,今天不杀他,先不杀他!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是什么?君子你肯定谈不上,你甘做小人?是英雄还是枭雄,做人是不是应该有点儿理想?这些你想过吗?”她道,“你姑姑要是看到你今天的样子,她一定会很伤心,你是她抱着长大的孩子,她最在意的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你,你为何要让她失望?”
女魔头仿佛是他的底线,提到她的时候他就笑不出来了,“做君子又如何?做小人又如何?不过是心中爽快罢了。你是觉得我应该做个好人?我若做个好人就应该把你的小乔姐给放了?这算什么,你对好人的标准?你说了算的?”
“我……”
“我觉得你说了不算,那按着我的标准来,你也应当做个好人,你若是个好人,就应该把我姑姑放出来,她当初舍命也要救你,如今你是不是应该回报她?你怎么就这么心安理得?让她以命换命也要让你活下来,凭什么!”
封眠心中一惊,眯了眯眼,“你是怎么知道的?”
月落阵中发生的事本来应该只有她们两个人知道,女魔头出现的时候告诉过钟遥,也就是三个人会知道,封跃白怎么好像也知道?
难道还有什么事情她还没有记起来?
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想起这桩事她就头疼!
“自己想啊。”封跃白笑道,“是你自己告诉我的也说不定啊。”
“我自己?”封眠有些疑惑,这话听着荒谬,可是她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这么久了发生了这许多的事都告诉她一个道理,这个世上没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不管有多荒谬。
“你就好好想一想,为什么无论你们躲去哪里我都能找到你们,会不会你们之间有什么内鬼?应该不会是阿遥吧?那就是你的小乔姐?甚至是你自己?”他给她创设了许多种可能性,她心中一阵寒凉,“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你告诉我!”
“在怀疑自己了?”他摇着头感叹,“啧啧,宁肯怀疑自己也不愿意怀疑别人,你总是这么愚蠢地善良着。”
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来了,她也就放弃了,说起话来已经颇为平静,“封跃白,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比死了还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