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两国百姓?为了天下兴亡?
她做错什么了,怎么天下兴亡就要兴到她的头上?
她这个人自诩没什么大志向,出身不是她自己选的,她却要为此付出代价?她已经什么都不要了,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为何还是不肯放过她?她是被命运诅咒了吗?
为什么李玏做了这么多坏事,他还是可以把这一切都当做理所应当?
“收起你那些冠冕堂皇的说辞,如此狡辩只会显得你更加卑劣,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草菅人命,滥杀无辜,你跟封跃白有什么区别?叫人觉得恶心。”
“恶心?”李玏冷笑,“有那么恶心吗?我身为一国之君,百姓生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我除掉那些混账东西救黎民于水火恶心吗?封跃白企图颠覆我朝社稷,广临官员贪腐成风,朕将之除去有何错?珣阳派难道没有牵涉其中?其他门派难道就能干净得了?思思,你不要幼稚了,安乐镇大屠杀你也在场,安乐安乐,何以安乐?送你回越夏的使团你可还记得?那些人又何辜?他们就该死吗?你倒是说一说,朕有何错?可你呢?你身为一国公主可你从来都只想着自己,百姓供养你锦衣玉食,享乐之时是你,为何却不肯承担自己的责任?你不顾父母之命,不顾国家安危,非要跟着一个江湖混混私奔,抛弃你的夫君,所作所为你就没有半点悔恨?”
又是这番说辞,原来这才是他,他跟朝堂上那些个大臣顽固想的是一样的,跟父皇想的一样,跟所有人想的都一样,都觉得她吃了他们的如今就得吐出来,吐的干干净净,用她的余生为过去十几年的荣华富贵付出代价,他们认为这就理所应当。
可是这一切从来都没有问过她的主意,年幼时什么都不懂,如今懂了,却被逼着付出代价,如果这是一场交易,大抵就叫做强买强卖,可所有人都在逼她,她拼命地反抗最终得来的就是众叛亲离。
“你觉得我不知廉耻,可香云呢?”她讽刺道,“看你一副慷慨激昂的模样,你一定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吧?哦对,香云是我越夏子民,你当然可以不顾她的死活,用她的性命去博弈,去换取任何你想要的东西!你没错,错的是我,错的是她!是我太蠢,她也蠢,蠢到相信你!”
香云?香云
李玏沉声道:“香云她只是一个婢女,为了救你她当然可以去赴死,我也是为了救你,封跃白提出了这样的条件,不是她死,就是你死。”
“那为什么不叫我死啊?我这双手同样沾满鲜血,都是你卫朝的子民,你为何不叫我死好为他们报仇!”
“思思,别这样,那不是你的错。”
“你出去吧,我不想看见你。”这是她最后的要求,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一点一点的衰弱下去,大约就此活下来,也没有多少日子了。
但是如果她快要死了,她唯一的愿望就是临死前再也不要看见这个人,然后快快地死去。
李玏自然不肯走,他担心她,她这副心如死灰的模样,不知道会不会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不是担心她逃走,而是怕她自寻短见。
刚刚他的话的确是有些过分的,他也后悔,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再刺激她,反正如今木已成舟,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他又何必非得跟她争个高下?
想到这里,他的语气轻柔了些,尽力安抚她:“思思,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有我的苦衷,而我也是真的很喜欢你,你如果累了就睡一觉,以后你想怎样就怎样,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会比你的父皇比你的哥哥们还要疼你。”
父皇?哥哥?铁了心要逼她远嫁的父皇?用香云替换她的哥哥?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撑着车厢想要坐起身子来,他去扶她却被她嫌弃地躲了去,她只道:“你告诉我,香云替我和亲是场骗局,这场骗局里,我父皇和哥哥有没有参与?”
她有一种设想,可是她不敢往深了想,她害怕这真相会使她坠入无尽的深渊,或许她可以问李玏,或许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糕,若是不问,她死了都无法瞑目,她会带着这疑心坠入地府。
“没有。”他道,“你父皇根本就不知道替嫁一事,至于你大哥,我骗了他。”
好!这就好!
他们没有参与,终究不是他们逼她去死。
“那洁儿呢?她知道吗?”
“她也不知道,凌虚渡畔她以为你死了,一直很伤心。”
洁儿也不知道,这很好,她没有失去这个朋友。也是,洁儿那丫头最重情义,心地善良,若是知道她所遭受的,一定会为她感到难过,怎么会让她受到这样的伤害?洁儿也可怜,她那么珍惜自己的哥哥,若是知道了真相一定会很伤心。
入夜之后一行人找了家客栈住下,李玏用被子裹着她,连被带人的把她抱上了楼。
她倒是表现得十份乖顺,似乎听天由命,任人摆布,李玏却始终没有办法对她放心。
“思思,如果生气的话想要报仇的话就冲我来,千万不要伤害自己。”他将她放下了,这样劝她。
燕思思看着这狗男人,到了如今还在惺惺作态,她也真是懒得再搭理他,“我困了。”
她只这样说,这一回他倒是出了门去,给了她一份清静自在。
她的房间在二楼,客栈周遭已经遍布暗线,每隔半个时辰便有那店家的丫头进来瞧上一瞧,既是保护她也是盯着她。
燕思思心中大恨,被人盯得死死的她真是什么都做不了。
午夜时分,当店家的小丫头再一次入了那道门之时,便发现床上的女人蜷缩成一团,痛苦的呻吟。
她想起了爹爹的嘱托,这女人要是出了什么事,恐怕他全家性命不保!
小丫头一时惊慌,赶紧过去查看,才俯下身子去,脖颈间就多了一把剪子,锋利的刃贴着她的脖子,她出了一身冷汗,浑身都在发抖,喊又不敢喊,只能小声道:“姑娘若是有什么尽管吩咐小的,不必如此大动干戈,小的年幼,尚且没有好好地活过一场,尚未在父母膝前尽孝,实在是大罪过。”
这女孩儿的颇有几分胆量,到了这会儿还能说出这些话,燕思思皱眉,“你读过书?”
女孩儿小心翼翼道:“我朝陛下向来爱惜读书人,今上即位更是皇恩浩荡,在天底下各处多有开办女学,母亲说读些书好,能懂道理,修养身心,不至于将来做一个胡搅蛮缠的老婆子惹人厌烦。”
李玏还有这样的功绩?
她对这些事向来不感兴趣,在卫朝这许多日子她也一直都在江湖上混,自然不知道这些。即便是曾在广临之时也从未听人说起。
没人说起也是常理,她身边那些个人个个出自豪门大家,即便是没有此项政令,洁儿这样的小姑娘依旧有那饱读诗书之人调教。
这样说起来,李玏还是个不一样的皇帝,对于很多人而言,他应当是个好人吧?
可是这样一个好人却对她做了这样的事,人和人之间是不是命中早有注定?有的人注定被那个人伤害,有的人注定被那个人所救,恩怨善恶从来都不是那么的清晰。
她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她似乎是害怕的,她的眼神一直在闪烁,真是个小可怜儿。
她从不滥杀无辜,对她下手也是为了别的。
“脱衣服。”她这样吩咐,女孩儿一愣,“姑娘你想干嘛?”
“我叫你脱衣服。”她说罢,还将那剪子朝她脖子前送了一送。
女孩儿害怕极了,这姑娘长得这么漂亮,眼神怎么却这样吓人?这样盯着她,仿佛在盯着一个死人。
她认得这把剪子,是自己上回收拾房间给落下的,若是她干活仔细些,怎么会落到如今这般下场?
她后悔极了,肠子都要悔青了,她将自己的衣裳脱下来,那剪子还在她脖颈前留着。床上的姑娘从她衣裳里抽出一根腰带来将她绑了,又拿着帕子堵住了她的嘴,自己换了她的衣裳走出那道门。
那个身影萧条单薄,脆弱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女孩儿眼眶里流着泪水,也不知道是为谁而哭。
燕思思强撑着身子出了门,她已经想好了,她不会就这样死,她也不愿意这样活着,她要逃出去。
她是不会让他得逞的!就算是死也不要死在他的身边,即便是倒在荒野里无人收尸被野狼啃食,她也不要跟他在一起。
大抵白日里是阴天的缘故,今夜月色暗淡,也倒是应景儿。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一看这外头的月色了,可即便是月亮也不能够时时圆满,想来人生也是如此,缺憾总是比圆满要多些。
香云,我对不起你,其实我应该给你报仇的……
阿遥,我再也没脸去见你,你我之间是血海深仇!
父皇,哥哥,我再也不能回去你们的身边了,松哥哥那么喜欢的香云终究死在了这个残忍的世道上,昊哥哥给我谋划了这些,终究成了别人手里的一步棋,还有父皇,铁了心要把我远嫁,还害死我母亲。
小乔姐如今也是下落不明,洁儿是李玏的妹妹,靖南王府谁又不是李玏的亲眷?
这样一想,事到如今,她所爱的,所爱她的,她都已经尽数失去,如今不过孤寡一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这具没有灵魂的身子也不知道还要在这世上飘零多久。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谁?
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如果还像以前那样该有多好,她可以回家去,家里人还在等着她,可以选择跟心爱的人在一起,他们之间没有隔阂,没有血海深仇,她还有相知相近的姐妹,一起度过最艰难的时候,大家依偎在一起,所有的难处都变得不足挂齿。
没有了,都没有了。手机端/
燕思思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冷清寂寞,脚步虚浮,人也渐渐的没有意识了。
她倒下去的时候已经不能够意识到自己正倒在一个人的怀里,那个人一路跟着她,走出了客栈,走在这落寞的死寂里。
她醒来的时候就见着了他,他似乎很疲惫,见她醒了就端来一碗药,“你的身子很虚弱,把药喝了。”
李玏这是又在惺惺作态了,他会真的关心她?她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是谁害的?他心里难道没数吗?
“我死了又如何,关你什么事?”
他就将药放在一边了,“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吗?昨天半夜的时候我想见你,我走到你房门外,可是又不敢打扰你,犹豫再三却看见你从屋子里走出来,穿着店家那个……小姑娘的衣裳。”他比了比小姑娘的身高,“你二人身形相似,的确,就这么大点儿?”
他顿了顿,又说道:“然后我就一路跟着你,我看着你在月光下踌躇,我知道你无处可去,我担心你,也心疼你,我眼睁睁的看着你倒了下去,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你需要我,你需要一个人照顾你,你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但你还有我。”
他这般柔情款款,她却冷冷道,“可我不需要你。”
他就淡淡地说道:“好好想想吧,你可能还是需要我的,比如说现在的局势你可以考虑一下,越夏公主来和亲,如今公主没了,不知去向,也不知是不是越夏国君有什么别的想法,或是公主不愿意和亲,拒婚私奔,这对我卫朝实在是羞辱,是国耻,为了帮朕讨回一个公道,就此发兵也未尝不可。不过这样一想也不对,反正你这个人心里就只有自己,怎会不忍黎民百姓受战乱之苦?”
“卑鄙!”她恶狠狠地看着他,这个人已经无耻到没有底线了,她还真是识人不清,一次又一次的被人骗,封跃白,李玏,都是混蛋!
他竟然威胁她!他竟然用这样的方式威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