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
“分明就是有什么。”钟遥道,“你不说也罢,早晚有一天我会知道的,早晚有一天你会亲口告诉我,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是我的奴婢,我叫你说什么你就得说什么。”
他看上去可真是胸有成竹呢。
若是存心想着拌几句嘴,燕思思就会对他说:“那你试试啊。”
可她并不想如此,于是保持沉默。
少一些相处,少一些言语,少一些冲突,就会少一些记挂,她希望这段孽缘会渐渐的淡去。
如今钟遥回来了,她心里的那根弦儿就跟断了似的,再也没有之前的心气儿,也不想找那些蠢货算账了,更加觉得杀戮和伤害着实无趣,她不能够以此为乐了。
她心中其实很是迷茫,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小乔姐说,封跃白死了,没人会知道了,可是阿邦呢?阿邦知道了,路南月就知道了,路南月知道了,李玏也就知道了,或者是仓山派的其他人,总有人还知道些的,且还活着,这么多人都知道的秘密哪里还算秘密?她有预感,钟遥方才说得对也不对,他迟早会知道真相,不过不是她亲口告诉他。可她又在做什么呢?明明知道他早晚会知晓,却还是固执地瞒着,骗着,就像是得了绝症要死的病人,用尽一切手段都要给自己续命,因为她是这样的贪恋人世,畏惧死亡,但其实早晚都会死的,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改变结果。
何况她真的能够瞒他一辈子,昧着良心跟他在一起?欺骗得来的爱情会幸福吗?她又凭什么幸福。
她做不到,也不想这么做。其实早在事情做下之时有些事情就早已注定,美玉上的裂痕再也无法修复,不管曾经多罕见多难得,这裂痕都是一条狰狞扭曲的疤,叫这美玉显得丑陋不堪。
“你要带我去哪儿?”她目视前方,甚至都未曾转眼瞧他,这疏离感比起前些日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钟遥却问,“你想去哪儿?”
他这样说,就像是他要陪着她游山玩水,就像他们二人还是一对亲密的恋人,漫无目的地在这人世间游走,心里眼里最在意的就只有彼此的陪伴。
无论她表现得怎样冷漠,他都可以像当初一样热忱,仿佛并不在意。
可他从来都不是这样一个人,从来都不肯看人脸色,他那么骄傲。
燕思思淡淡地说道:“我没有想要去到的地方,至于去哪里的事,你如果不方便透漏给我,我可以不问。”
“不你可以问,你再问一问试试?说不定我就告诉你了。”
“从没见过你这”燕思思也真是无奈了,可她这话还未出口,便听见耳边一声,“小心!”
一枚冷箭嗖得一声擦过她的胳膊,若不是钟遥一把将她拽了去,那支箭只怕正中要害,她将死在这里。
此刻两人同乘一骑,钟遥神情冷峻一脸紧张,拽着她打量,“有没有事?”
燕思思摇头,她这会儿怒火中烧,跳下马去拔出剑来,钟遥亦是如此,既然有人拦路下这暗招子,那就得除去了,否则就是把后背留给敌人。
这两个人平时都是十分警觉的,方才燕思思鬼迷心窍了分了神,此刻恨不得将那人揪出来抽筋剥皮,她这些日子也见识过不少手段,但最是厌恶的莫过于背地里下黑手,她对这种人深恶痛绝。
“出来!”燕思思充满杀气。
钟遥挑了挑眉,“出来吧,都看见你了,躲什么躲?”
说起来那拨人也真是听话,钟遥话音刚落,就由林非央带着农户装扮的禁军从林子四处围了过来,好大的阵仗。
钟遥爽朗一笑,不像是半路遇袭,倒像是故友重逢,他摆了摆手,“好久不见啊老林,这面儿还没见着就送这么大的礼?太客气了。”
林非央抱拳,“皇命在身,钟公子,得罪了。”
话虽这样说,不过看上去他可没有一点儿愧疚的意思,一点儿都不勉强,是发自内心的想要帮他主子致他们于死地。
林统领还是一如既往的忠诚。
燕思思也是奇了怪了,这三年多的日子她跟这些人朝夕相处,怎么就没有发现他们低劣的人品?他跟他的主子,一个为虎作伥,一个不择手段,都没有底线啊。
此刻,她看着他,眼里只有痛恨,“杀两个人一般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可那也得分对谁,他就派了你们几个?有把握吗林统领?”
林非央道:“娘娘,陛下无意伤您,您与陛下之间恐怕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燕思思只觉得好笑,无意伤她有意伤谁?她看了眼身边的钟遥,李玏一定是得了阿遥没死的信儿,这会儿丧心病狂了,狗改不了吃屎。
无论他有意与否,今后若是他胆敢再伤了阿遥,她就一定要了李玏的狗命,到时候也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钟遥这个时候就要煽风点火,“是误会吗?刚刚那支箭可是直直地冲着思思你来的,差点儿你可就没命了,爱而不得的妒夫丧失理智可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你可得小心啊。”
像小人吗?是小人也无所谓。
钟遥觉得自己因为顾念黎民苍生没有一剑杀了李玏已经仁至义尽了。
对待仇人就不能心慈手软,对待情敌尤其如此,他就盼着燕思思恨李玏入骨。
林非央道:“钟公子慎言,有些话你说了,就是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钟遥讽刺地笑了,他在乎吗?他在乎吗?
“陛下不是已经决定要杀我了吗?”他道,“我家夫人脾气不好,偏偏会些拳脚,统领可要小心了。”
钟遥感觉良好,他提到“夫人”二字燕思思并未否认,这就是进步。
燕思思道:“林非央,我给你机会,要不带着你的人走,要不你们全部给我死这儿,尽忠还是要命,你可以选。”
“娘娘,得罪了。”
还真是毫不犹豫地选择死。
既然都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也没什么可聊的,林非央退后一步,冷声命令,“不许伤到娘娘!”
钟遥与燕思思以少敌多,双方顷刻间杀成一片。
彼时宫城,崇政殿。
李玏手里捏着那两枚赤羽鸳鸯佩,脑海里又浮现出曾经还算美好的时光,那个时候她第一次见着了这玉佩就很是喜欢,想方设法的就要夺了去,可她不知道这玉佩的含义,不知道什么是定情信物,不知道这是他本就想要送她的。
为什么呢?他到底是哪里不好?
这三年的时光算什么?她怎么就能够做到半点不放在心上?他明明给了她最尊贵的地位,最贴心的关怀和宠爱,一个男人能够为一个女人做到的一切他全都做到了,算起来她跟钟遥在一起朝夕相处的时光都不足三年,他怎么就比不过他?她怎么还是忘不了他?
钟遥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还要回来!他活着已经这么辛苦为什么还要活着碍事?死了,重新去投胎,给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还能顺便高抬贵手放过他与思思,有何不可!
他恨不得撕了他!
顾及母亲的面子,不想叫江协那小子卷入此事,他忍了那么多天忍到今天才动手已经是他最大的耐心和宽容。
钟遥必须死,他必须死!他可以忍受燕思思不爱他,却无法忍受他们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你叫林非央带人去追杀思思和阿遥?”
这是谁在大呼小叫?最近真是越来越多的人放肆,难不成是因为他越来越仁慈?
李玏抬头,就发现洛经风风火火地走进来,看着还挺着急的。
就连他也背叛他。
李玏收起玉佩,皱着眉头看向他,似乎很是疲惫,“坐吧阿经,那么大火气,喝点儿凉茶降降火,刘金玉”
洛经这会儿哪有心情喝什么凉茶,他今天发现禁军异动,偷偷跟在林非央身后就发现他带了不少人出城了,前些天他见过钟遥,知道今天是钟遥离开的日子,这样一想就全都明白了。
这个李玏,非要将事情闹到无法收拾的地步吗?
不管是私情还是国政,他都不应该继续与燕思思交恶,这人别的事儿上他都明明白白的,怎么这事儿上他就出不来了?
他道:“阿玏,叫他回来吧,现在收手一切都还来得及,你前些时候已经找到了燕思思,并未强行将她带回,不是已经决定放手了吗?如今这又是何必呢?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迷失自己的本性,只会叫自己在感情的世界里卑微如尘埃,你还要伤害无辜的人,值得吗?她如果值得你喜欢,就不会看着你为她痴为她狂,看着你变成现在的样子,为什么要去在意一个不值得的人?”
“本性?我本性如何?”李玏慢条斯理道,“我的本性岂是你能看透的?就像我也没有本事看透你,没想到你还挺善良,居然会去救人,果然是医者仁心,我以前怎么没发现?”
“你都知道?”洛经心里一凉,“我的身边也有你的眼线?”
救人的事从始至终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包括洁儿,李玏如果知道了什么,那一定是他叫人盯上了,或者还是不够小心,暴露了一些蛛丝马迹。
君王此举未免叫人寒心,他替他做了不少事,而在他心里,他不仅仅是君王,还是挚友。
“一直叫人盯着你,你就没机会救他了,朕就是后悔,后悔信了你!”李玏道,“为什么要他活,前段时间他死了也就死了,不也挺好的吗?你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事实上,李玏对洛经的信任和倚重甚至超过方相这个三朝元老,他从未想过洛经背叛他,他曾经与他谈理想谈抱负,他并非俗人。洛经算是半个江湖人,行为上有时并不是那么规矩,譬如此次,他消失了好些日子,李玏竟然从未起疑。
可没想到他给了他这么大一惊喜。
若不是他担心江协那小子调皮捣蛋地乱闯祸,特意在他府里安排了人,他到现在都被蒙在鼓里,线人来禀说是洛经与钟遥几次背地里见面,他当时恨不得一剑杀了洛经!
洛经语重心长,“钟遥死了,燕思思也就疯了。”
她会疯?
李玏冷笑,“你就只为这个?”
“只为这个?”他怎么会说出这样可怕的话?洛经自以为自己懂他,这个时候却突然不懂了,原以为他是太在乎一个人才会迷失自我,如今看来他不是啊,他只是狠毒而已,洛经不太愿意相信。
李玏道:“燕思思疯了,洁儿会伤心,所以你还是为了一个女人背叛了朕,同时放弃的还有你的理想抱负?洛经,你是吗?”
一个女人?
“她是你的亲妹妹。”
“可朕也不仅仅是她哥哥,就像她自己也知道,她也不仅仅是朕的妹妹。”李玏道,“你跟朕说为了一个女人不值得,可你自己怎么就忘了?你太叫朕失望了。”
若不是真怕刺激到他,他还真想提醒他,洁儿和燕思思怎么能一样?洁儿心里喜欢他洛经,燕思思心里却没有李玏,如今倒是有了,不过是恨。有人值得有人不值得,何况
“不只为了她,可你说得对,我叫你失望了,我始终无法做到像你一样,我做了那些事我会后悔,我看着燕思思可怜,我就想着,至少得叫钟遥活着,阿玏,抱歉啊,我帮不了你了,如果实现梦想需要付出这样大的代价,那我放弃。”
发生了这么多事他也想明白了,理想与现实之间还是有些距离的,想要得到一些东西就必须失去一些,可他放不下那些将要失去的东西,那些将要失去的人。
看一看李玏,他心中还是有些不忍,他要是走了,李玏也就只有自己了,可是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注定要过这样的人生,孤家寡人的确不是说一说的,他这样的人或许能够成为一代明君,但在私人感情上,他其实是个糟糕透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