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叫他活着吧。”这是他最后的忠告，“钟遥若是死了，燕思思一定会记他一辈子，会永远记得他们在一起美好的时光，永远记得他的好，而陛下只是一个摧毁这一切的恶人，有的人即便是死了也会成为活着的人一辈子的梦魇，陛下放过他，何尝不是放过自己？只有叫他活着，他们之间相处久了才会有裂痕，感情总有淡了的一天，到时候相看两生厌，这又何尝不是对他们最严厉的惩罚？”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李玏道，“你说你要放弃？你要离开朕？”

从来没有想过会离开自己的人，先是背叛，然后离去，李玏觉得很是恍惚，就像是做梦一样，一点儿都不真实。

然而这一切又是血淋淋的事实……

洛经作揖，“回陛下，在下日后会远离朝堂，避世于江湖，在下跟随君王久矣，所知秘辛定然会烂在肚子里，只愿陛下福寿康泽，大卫江山千秋万代，陛下保重，在下告辞。”

“洛经，朕看你是鬼迷心窍。”

“陛下，是你看不清，越夏人用一个公主就可以让一位英明睿智的君王变的卑鄙阴险，嗜杀成性，可是阿玏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历朝历代多少亡国之君都是美色误国，从前你提起他们的时候甚是鄙夷，如今的你跟他们有什么区别？你说你不是因为她，可她出现以前你不是这样的，人不能够每时每刻都保持理智，但至少应该在大多数时间都保持理智，在糊涂的时候不要随便做决定，陛下，是你糊涂了，都是因为一个女人，还是一个不爱你的女人！”

这天底下有几个人敢说皇帝糊涂？背地里说一说也就罢了，哪有当面说的？洛经却根本就不在意，他觉得自己就应该说出来，这明明就是赤裸裸的事实，可是没有人告诉他，那些人畏惧他，或者是包藏祸心……

即便是要离开了，洛经还是希望曾经那位英明神武的少年君主能够归来，不要再继续下去。

他不是天生狠毒，在遇到燕思思以前他根本就没有伤害过无辜的人，即便他现在不承认了，洛经也知道，他只是因爱生恨，走不出来而已。他不忍对燕思思下手，对别的人却可以不留情面，不留余地。这就是李玏！鬼迷心窍的李玏！

就这还没完呢，洛经顿了顿又说道：“我不只为我自己的良心，还为老林，他跟了你这么多年，从小就跟在你身边保护你，从一个普通的护卫做到了禁军统领，可是你现在派他去做什么？杀钟遥啊！钟遥与燕思思如今在一起，他林非央哪怕带得人多点儿，去了能是人家的对手吗？你这不是叫他去送死吗？你真的忍心吗？他对你忠心耿耿，你就这么对他，视他如草芥？君视臣如草芥，臣视君如仇寇，阿玏，你糊涂也该有个度。”

“你找死！”李玏拔出佩剑，冲着他，君王眼中怒火中烧，像是下一刻就要刺向他，他听不进去这忠臣直谏，只觉得忠言逆耳！

不过一墙之隔，刘金玉听到这怒吼声吓得瑟瑟发抖，始终没有勇气掀起那道门帘。

洛经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反倒是笑了，笑得很温和，仿佛他并不在意生死，并不在意这君王一怒，他看着他，直到他手中那把剑缓缓地垂下，颓丧地坐在龙椅上，声音很是疲惫了，“洛经，你为什么要跟朕说这些？你不怕死吗？”

洛经道：“你不会杀我的，但如果你杀了，这也是我的命，谁叫我相信你呢。”

这样温暖的话，即便是在这数九寒冬里也足以融化人们心底的冰冷，李玏看起来很是焦躁，揉着脑袋一脸不耐烦，“你滚吧。”

“在下告退。”洛经急忙出门。

他还要赶着去城外救人，不只是救那两个，还有林非央，那也就是个糊涂东西，自己几斤几两心里都不清楚吗？这不是去送死吗？

那两个人一个人就已经够可怕了，他竟然还敢一同对付两个，一定是脑子被门挤了才会去找死。

朝臣们常说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但大多数人也就是说说而已，只有林非央怕是听到心里去了。

李玏却突然喊住他，“你等等我，我们一起去。”

洛经惊讶了，这家伙终于开窍了？该不会是为了挽留他吧？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这也就是想多了。

“你去哪儿？”洛经问。

“装什么傻，或许你说得对，钟遥不能死，他要是死了，死在朕手里，燕思思就会记恨朕一辈子。朕才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洛经一时觉得哪里有什么问题，但其实也是这么一个道理，这做皇帝的都是一阵一阵的？这态度转变的可真快。快到叫他感觉哪里有什么阴谋。

这个人一贯会算计的，心思深不可测，但不管怎么样，他现在赶过去能够解决眼下的麻烦就已经很不错了，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燕思思和钟遥也都不是傻子，应该不会再上当了。

李玏走了几步却又停住了步子，头也没回，声音冷冷的，“今后你爱去哪里去哪里，给朕滚得远远的，朕再也不想看见你。”

洛经如今心里挺不是滋味，可是他如果能够放下心结不去伤害无辜的人，他或许还是可以留下来的。

只不过经历过这样的背叛之后，李玏还愿意相信他吗？

洛经苦笑：“不管你想不想看见我，在我心里你不仅仅是我辅佐的君主，你也是我的朋友，甚至兄弟，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你是一个了不起的少年君主，在我眼中视你为神，阿功，保重吧。”

“废话真多。”李玏急匆匆出门。

真是欠的。

洛经心里这样念叨。

好好说话他就不听，非得被人骂一顿才肯罢休。

两人赶到林中之时，林子里已经打成一片了，钟遥与燕思思那是半点亏也没吃，反倒是林非央被人揪着领子拎起来摔在地上，许久才爬起来，这个时候正好赶上那两人来，禁军已经倒了一半儿，也不知道是不是死了。

“快住手！”洛经赶紧说道，他第一时间跳下马去将林非央拉了起来，看向钟遥，眼神很是诚恳，“阿遥，别打了，大家都先冷静冷静！”

燕思思见着这两人来，就觉得时光仿佛回到当年，回到那些年他二人狼狈为奸的日子，真是有日子没有见过他二人同时出现，不知道此番又要谋算什么了，她冷冷地盯着李玏，李玏也是一脸冰冷，这才是真正的他。

钟遥皱眉，“思思，算了。”

他一把拉过燕思思，燕思思这才回过神儿来，悄声道：“放开我。”

“不要那样看着他，我会很伤心的。”钟遥非但不肯放手，还与她说起了悄悄话，现场的风格突然就变了，变得十分诡异，明明方才还是血雨腥风，如今就变的浓情蜜意，那两个人仿佛在打情骂俏。

燕思思心中一痛，会伤心吗？

那我就不看他了，他不配。

她心里虽然这样想，嘴里却是说着，“我与他之间是私怨，不关你的事。”

“是我们三个人之间的事情。”钟遥道，“我可是因此死过一次了，你这个时候就想把我踢出去对我公平吗？”

“那你别跟我说，你去找他。”燕思思道，“我不是已经做你的奴婢了吗？如果你想要我偿命也未尝不可，但是这种时候你别给我捣乱。”

钟遥捂脸，捏着燕思思的脸狠狠的，“你这个小东西啊，你还真是长大了，这尖酸刻薄的。”

“我尖酸刻薄？”或许之前燕思思只是故意说一些口是心非的话，听了这句可就真生气了，但是残存的理智告诉她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于是她忍下了心中的怒气，“你说得对，你知道就好，有些事情发生就是发生了，有些人变了就是变了，你喜欢的是当年的我，不是现在的我，而我也无法变回当年的样子，你也不要妄想了，我也不要妄想了，余生各过各的日子，老死不相往来也挺好的，我是对不起你，所以你最好尽快想个法子平了你我之间的帐，从那以后就不要再有任何关系了。”

真是理直气壮啊。

钟遥都有些佩服她了。以前的燕思思从来都控制不好自己的表情，从来都藏不住心事，动不动就爱哭鼻子，如今倒好，在任何时候都是同样的一张脸，冷冰冰的，撒谎的时候面不改色心不跳，说得就跟真的似的，这样的蜕变她真的做到了。

林非央有些茫然了，那边那两个人是在做什么？他们是在吵架还是在说情话？这大庭广众之下被这么多人围着，还围观着，这合适吗？

他转头看一看陛下的脸色，说起来如今的陛下跟皇后娘娘两个人倒像是一对儿夫妻了，挺有夫妻相的，至少脸色都差不多，都一样瘆人。

他觉得这个冬天真冷，冷到连身上的伤痛他都感觉不到了。

洛经咳嗽了几声，“你们俩差不多得了，钟遥，喂，这边儿还站着人呢！”

钟遥一脸不虞，“知道了，喊什么喊？就差这一会儿？”

林非央更加无法理解眼下的场面，旁边活着的禁军也是一样的。

燕思思倒是扭转了这个局面，她主动说道：“陛下此番前来，我们是否可以单独谈谈？”

“好啊。”李玏道，“往东一里处，朕在那儿等你。”

“好。”燕思思爽快地应下。

临走之前她对着钟遥耳语道，“若要等我便等一等，情况不妙赶紧脱身，只不可追来，我对他只有恨，没有别的。”

她是为了叫他安心。

他若是追来了会让场面很难看，李玏或许就不会说实话。

钟遥扬身一跃，靠在树上睡觉。

洛经在给人疗伤。

李玏从始至终都很淡漠，在燕思思眼里他是终于卸下了从前所有的伪装，看来是终于清醒了。

她冷冷一笑，“何苦呢？非要在我身上做文章？没了我，大卫的天下你就不治了是吗？”

“你都知道了。”李玏面容平和，仿佛在说这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朕的皇后长大了，人也聪明了，有点儿蛛丝马迹你就嗅着味儿了，这很好，放机灵些，日后少受些欺负。”

这世上大抵再也没有人能够欺负得了她，他二人心里都有数。

他这样一说，她就想起自己那段做白痴的日子，都是他造成的，她眼神里就是难掩的痛恨。

但顷刻间她突然又想起钟遥方才对她说过的，不要这样看着这个人，阿遥会很伤心的。

好，恨何尝不是一种在意？她就是不能在意他！

她这样想着，就觉得这个人无论他做了多么恶心的事都不值一提了，何苦还要想着他？

于是这眼神也就平和了，她说起自己所猜想的，“其实也不难想到，我在这京城呆了好些日子，前来寻仇的倒也不少，但是同以往相较还是少了些的，甚至少了大半，他们为什么不来找我了？是因为觉得京城远？过来报一趟仇不值得？或者是因为畏惧我，害怕了，再也不敢出现，会是这样吗？以前怎么没有这种乖巧的自觉？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一个可能了李玏，他们想过来，可是过不来了，来的路上已经死了，你说是不是？”

“说下去。”李玏饶有兴致，“还有什么？”

“来的都是些小门小户的，还没有被灭族，我想你应该留着他们还有用，但是像那些个余孽应该就没那么好命了，他们非但无用，还是你日日夜夜想要抓住的人，想要铲除的人，依你的性子，每次下手之前你一定会安排周全，可即便如此总是免不了漏网之鱼，你想杀他们，可是他们总也不出现，藏于深海的鱼总也钓不起来，直到出现了我这个鱼饵，你之所以找到我却不对我下手就是因为你发现了我新的价值，他们找我报仇，你盯着我就找到了他们，达到你斩草除根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