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林骑在马上，大摇大摆地走进庄园。

蜂拥而入的城卫军立刻开始清查违禁武器和军用物资，零星有人想要反抗。但为时已晚，执勤的人的已经下意识给科林打开了大门。

狄西拉商业协会的主力并不在此，城外只是一些临时调集的雇佣兵——顺便一提，这在王室领地以外的地方一直是合法生意。

让这些实力不怎么样，战斗意志更不入流的人坚守此地还有可能。可既然对方已经进来了，那他们怎么可能还会有抵抗的想法呢？

佣兵给黄金卖命，但小命比黄金宝贵。

随着大量的魔力水晶、火药和枪械被清缴，拥王者们松了一口气。

由于王太子抽调兵力过于频繁，他们在换防的过程中甚至一度处于真空，完全没顾上监控狄西拉商业协会的渗透。

本以为这里已经搜查完毕，可以直奔林场的时候，仓库里传来了打斗的声音。

投机者西蒙精通各种各样的“生财之道”，在误打误撞当中，一扇暗门被打开。然后，本来已经放下武器的卫兵立刻对城卫军动手，双方战作一团，不多时已经死伤遍地。不过，对于随时把自保当作第一要务的西蒙来说，这都是小场面。

身上沾满了血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已经命不久矣，然而实际上毫发无伤，还招呼着增援的同僚进入暗门。西蒙绝不第一个进门，但总能拿到好东西。

暗门里面，他们找到了一个掩藏在黄金下面的箱子。六枚炮弹缺了两个，剩下的静静地躺在丝绸中间。

随后，城卫军把这里搜了个底朝天。

“了不得，这么大的炮弹。“科林捏着胡须，笑着让部下把它搬回去。“他们是想用这个铁家伙炸开城门吗？”

“不见得，父亲。”洛伊德的声音从面具后传来，有些嘶哑：“魔导炮可以由奥术师校准，定向攻击，没准这是用来对付你的。”

“那他们可真是亏本了，我现在根本不需要用这种东西。什么水平的法师才能操纵这个？”

“那个副会长可以，我们这里有这个实力的都去了前线。”

“你不行吗？别忘了你也是第四级力量。”

“不行，我的节点已经不适合战斗了。自从打算专心做医生之后，我已经改造了节点，它们擅长细微精密的操作，但是经不起折腾。”

科林失望地摇了摇头。但如果不是洛伊德的精心照顾，恐怕这个老父亲早已去世。

成名之后的洛伊德一直留在老国王身边，直到不久前科林在信中提起自己的病情才匆匆赶回。决心以治病救人为追求的长子和行伍出身的父亲为此闹过不少矛盾。

不过还好，比起接过了狄西拉商业协会任命的次子，他已经很满意了。

魔导炮的事情让所有人的心情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两枚不见踪影的炮弹，足够让人提心吊胆。

但是，对于狄西拉商业协会而言，他们丢了的东西不止这一个。“投机者”西蒙正打算去和维兰德分享一下刚刚的好运。

……

快入夜的时候，维兰德终于返回了租住的房子，碰到了“恰巧”等在这里的阿图尔。

维兰德的长相属于那种同时能够兼顾雾海两岸的人审美的那种。高鼻深目，炯炯有神，皮肤光滑细腻，不像是个饱受风吹日晒的浪人。那眼神让人感觉有种奇异的柔情，或者说，悲悯。阿图尔莫名地觉得这个人如果在艾森斯塔特，一定很适合当传教士。

看到客人，维兰德热情地伸出手。

在他的世界观里面，只有两种人不受待见。一种是打算利用或加害他的，另一种是蠢得过分而且还喋喋不休的。对于阿图尔这种，“学识渊博”又礼貌的贵族，他自然充满敬意。在伊川残酷的阶级制度里，他这样的贫贱之辈，只配当作工具死去。

走进屋内，发现这里分外地整洁，简陋而干净。两张床，一个柜子，工作台，仅此而已，甚至没有招待客人的桌子。

虽然尴尬，维兰德只能招呼着他在那张明显寒酸得多的床上坐下。“我白天在雇主那里执勤，让您久等了。”

然后，他走到工作台那里，取出了一个玻璃制成的托盘。

“这个毒我感觉很奇怪。”他向阿图尔展示那个玻璃托盘上的“污渍”。“我剪下了一点点鸦羽，这是伊川信奉的神灵信物，任何毒药沾染上去，鸦羽便会迅速融化示警。”

然而，魔法提灯下，这些鸦羽毫无反应。

“神社的巫女赠给我们这些护卫，从来没有任何毒药骗得过它。”

“也就是说，没有危害。”

“是的。”维兰德的语气里万分肯定，“我曾经守护过一位昏迷贵族千金，同样是取血验毒无效，直到半个月后才查出原因。”

“愿闻其详。”

“诅咒，彼界的妖怪看到了她，在她身上下了咒。”

正要继续往下说的时候，维兰德突然停住，示意阿图尔安静。雾海的忍者中，有听力过人之辈，可以于嘈杂市井当中听到目标的轻声叹息。

他侧倾脑袋，聆听着外面的声音。察觉到来源是什么之后，他过去打开了房门。

一个红发已经开始有点秃的中年治安官走了进来，他穿着半身甲，背着盾牌，腰间挎着单手斧。

所有人看到西蒙的第一反应都认为他是个勇猛无畏的战士。

维兰德向他介绍阿图尔的来历，然而听到一半西蒙就已经不耐烦了起来。阿图尔自知没趣，便约定了时间后先行告退。

说来也巧，仿佛是为了弥补过去生活的遗憾，维兰德专门挑了一个热闹的地方租房子。热闹是个很模糊的词，有烟火气这个大夏国的说法更准确一些。烟火，就必然离不开吃的。

在艾登给阿图尔的教育当中，既然要等某人回来，那就要老老实实地待在门口，以表示自己的诚意。所以，他是真的闻着飘来的食物香气等着维兰德回来的。

换句话说，他饿了很久。

提特的街市上，诱人的小吃香气传来。

咬开酥脆的苹果派外皮，浓郁的香气在口腔中发散，阿图尔就这样提着一大堆零食等待着路过的马车。

忽然间，他瞥见了一个人影。

在盖斯科因男爵家里决斗过的那个使节。对方那个雕刻着龙纹的盾牌给他留下了不少印象，要不阿图尔这个轻度脸盲还真没认出来。

所幸，他现在没穿狼皮甲，只穿了一件新买来的轻薄的外套。使节就这样从低着头的他面前走过，朝着阿图尔过来的方向，在一连串的小吃店铺前没有流连分毫。

或者，一个绑好了盾牌的人，怎么可能会去考虑什么小吃呢？

阿图尔看着街市上不对劲的人流：一眼看到了六个背着火枪，没有穿制服的人；应该是用了某种气息消除法术，每一步都极为缓慢小心的刺客；还有使节和身旁两个拿盾牌的家伙。

他们朝着维兰德的方向走去。

处于某种多余的关切，阿图尔把派扔在地上，吐掉了口中的食物，装作是觉得很难吃的样子，骂骂咧咧地朝着小吃摊走去——同时，他在思索自己怎么拔匕首不引人注目。

然而，伏击者们并没有多顺利。

阿图尔和瘦小的店主争吵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看着维兰德的房子里的灯忽然灭掉。枪手们立刻准备装填弹药。

只等前排的使节拿出一块魔力水晶，激活，在剑柄上摩擦，然后朝着房子的方向扔了出去。不当的刺激会使魔力水晶产生不稳定，进而爆炸。在实战当中，有时候就是需要这样的爆炸。

然而，从一片黑的屋子里，飞射而出的手里剑正中那枚水晶，然后第二，三枚手里剑上都缚着一个小小的药丸。

如果有同行，一定能认出这是重仓派常用的烟雾弹。

爆炸声让街市上的人慌作一团。

阿图尔拔出匕首，想着最外围准备开火的枪手走去。

捂住嘴，然后用力猛击颈侧，那个打算依托着摊位开火的倒霉蛋晕倒在地。阿图尔把他拖进了旁边的小巷。然后接过他的武器，对着潜伏的刺客开枪。

西蒙暴吼着冲向前去，全副武装的他趁着敌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冲到了使节附近。来不及多犹豫，一斧子劈过去，使节前面的战士未及反应已经殒命。

然后，维兰德和他没有多恋战，立刻朝着地形错综复杂的小巷跑去。怒不可遏的使节连同咒骂着菜鸟队友的刺客也一同追了上去。

阴暗的小巷子是维兰德的主场。他可以轻易翻墙，爬进某家的院子，在这点上，穿甲的战士永远比不上忍者。不过这不是重点，当使节等人在错综复杂的巷子里终于截住西蒙之时，维从天而降的维兰德扑向了刚刚赶来的刺客。

电光石火之间的生死交锋，然而对方更胜一筹。打刀被某种秘法格开，错失先机的维兰德直接扑了上去。西蒙也知道到了搏命时刻，魔力爆发，向使节和同伙冲去。

2对3，所幸那些第二级力量的火枪手一时间没有跟上，否则这俩人都得被打成筛子。目前西蒙只需要纠缠住使节和另一个拿着龙纹盾牌的人。

投机者西蒙在第三级力量中是佼佼者，可以说只差晋升仪式。一时间，使节和同伙甚至被他占据了主动，只能撑着等待支援。

而维兰德和那个同样是第三级力量巅峰的刺客扭打在一起，两人恨不得立刻杀死对方，然而手脚都比彼此紧紧限制住，难以动弹。只要援军一到就是维兰德的死期。

然而，枪声虽然接连响起，火枪手却迟迟没有到来。

在刺客人生中的最后一刻感觉到了一个重物砸在他的脑后，然后便被维兰德抢过匕首穿胸而死。

使节那一刻终于认出了阿图尔。

绝望，死战，血流满地，重归平静。

一番激斗和与城卫军的追逐之后，三人在第二个藏身之所大口喘气。

“那东西算他一成，怎么样？”维兰德喝着西蒙藏在实木地板下某个空槽里的朗姆酒，大笑着对两人说道。

“不，我们可以合作一番，搞个更大的生意。”投机者西蒙眼里闪着比克里斯蒂数钞票时还要明亮的小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