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炘斌夜里睡觉一向浅,自从有一次在实验室昼夜颠倒一个礼拜,基本上手机一震动就会醒。
有的时候都有点神经过敏。
接起来就听见,“组长组长,廖赟发高烧了,怎么办。”舍友也才来这地方一个多月,夜里听见廖赟难受地哼哼,觉得奇怪,过去一摸,都快烧着了。
她不知道该送哪个医院,只能找电话里这里唯一的联系人,祁炘斌。
祁炘斌边穿衣服边说,“你不要急,你先量一下她几度。”
“我不知道,很烫,我量一下。”
“我马上就过来,你帮她把衣服穿好。”
“嗯。”
祁炘斌挂了电话,轻手轻脚地出了门。雪夜里的低温冻得他露在外面的手有些发红,难怪廖赟会发烧了。就应该早一点带她去医院看看的。
舍友摸了摸廖赟滚烫的脸,“小廖,你醒一醒。”
“嗯。我好难受。”
“我知道你难受,起来把衣服穿上,带你去医院。”
“嗯。”廖赟的意识模模糊糊的,睁不开眼,顺从地把衣服穿好。舍友觉得不够,在外面又套了一件自己最宽大的外套,并用围巾把廖赟的头包了起来。
祁炘斌等了一会,就看见廖赟跟个套娃一样出来。
祁炘斌伸手把套娃抱在怀里,对穿得还显得有点单薄的舍友说,“你先回去准备一下吧,明天再去第一人民医院。”
“不了,我现在就一起去好了。”
“我明天早上有事,照顾不了她,你今天休息好了明天再去医院。”
“不会有什么事吧?”虽然对祁组长算得上知根知底,但是把廖赟就这么放给他,她实在是不放心。
“你放心,我认识她很多年了,不会害她的。”
“那......交给你了,我明天早上早点去。”
祁炘斌伸手摸了摸廖赟的额头,小姑娘感觉到凉意还在他手上蹭了蹭。“嗯,顺便带点流食过来,越淡越好。”
“好的,麻烦学长了。”
“不麻烦,应该的。”
舍友就看见祁炘斌小心地把廖赟搂在怀里,头发还有点乱,发红的手却紧紧地箍着她,时不时拿手量量她头上的温度。
这大概是祁组长最温柔的一面里了。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一个人。
祁炘斌把廖赟抱进了车子里,给她记好安全带,小姑娘呼吸出来的热气全喷在了他脸上,这个时候就全没什么旖旎的心思了,温度实在是太高了。
小姑娘手动不了,只能靠脖子上下蹭蹭,把嘴巴漏出来,“小小,医院到了吗?”祁炘斌愣了一愣,廖赟的舍友叫肖霄,叫她呢。
祁炘斌伸手拽下围巾让她透透气,“我是祁炘斌,医院马上到了,难受就跟我说。”
“嗯,老祁啊,我好像发烧了。”
“嗯。想吐吗?”
“没有。”
小姑娘的声音温温软软,跟平时刻意压低放粗的嗓子不太一样,还有着浓重的鼻音。
祁炘斌等红绿灯的时候想起来了什么,“你药吃了没?”
“嘿嘿,吃了。”
“真的?”
“嗯,吃了一颗。”
“怎么吃的?”
“泡水吃的。”
“冲剂?”
“胶囊。哎呀,你好烦,我好困。”
祁炘斌空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好。”廖赟拱了拱脑袋,又压了压祁炘斌的手,“会变矮的。”然后瘪着个嘴巴睡觉。
祁炘斌看着红绿灯的变幻,想着小姑娘不吃药也不是第一回了。
廖赟喜欢吃辣,还不太爱吃水果,上火口腔溃疡是常事。每次吃完饭,嘴巴都肿得像香肠。一次是在是烂得严重,就只能吃药遏制。
祁炘斌下楼的时候就看见廖赟对着几盒药发愁。
“怎么了?”
“吃药。”
祁炘斌拿起盒子看了一看,基本都是胶囊药片什么的。
廖赟一脸苦大仇深,“我不想吃。”
“再不吃你嘴巴里面就烂完了,还想不想吃别的了?”祁炘斌边说边给廖赟去接了一杯热水,拿手捂着陶瓷杯壁,试着温度。
廖赟把包装拆开,拿出了小勺子,把胶囊拆开洒在上面,和水喝进去。
苦得眉头都卡在了一起,舌头挂在外面晃荡。
祁炘斌第一次见有人这么吃药的,“你这么吃没什么效果,可能会吃的时间更长。”
“我知道,可是我实在是吞不下去。”
所以廖赟每次吃药基本上都是一整盒吃完才能勉强过活,所以一般能抗都是直接硬抗,绝不投降。
这次估计也是这样,吞不下去。
急诊室的医生在整理文件,突然感觉四周发白的环境里一个高高的阴影压了下来,“医生,发烧了。”
“体温量了没?”
“量了,39.6℃。”
“这么高。”医生抬起头一看,不像啊,“小伙子你没生病吧。”
“不是我,是她。”
一个被安置在凳子上的套娃。
医生按照常规惯例给廖赟来了一套,顺带问了一句,“吃药了吗?”
祁炘斌估摸着来了一句,“吃了,一颗胶囊泡水。”
医生的眼神里写满了这吃了跟没吃有什么区别。
“吊点水吧,速度快一点。”
祁炘斌去结账领药,廖赟就跟个鹌鹑一样靠在长椅上点头。深夜里的医院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廖赟两个脚并在一起,袜子好像颜色都不太一样。
针扎进小姑娘手的时候她还缩了一缩,护士问:“要不要垫个药盒子?”
祁炘斌看了一下她不安分的手,“加吧。”
然后看着护士拿胶带缠了好几圈,满意地走了。
祁炘斌整个夜里几乎没怎么合眼,偶尔在手机上写点东西,更多地是盯着小姑娘的盐水瓶。
肖霄摸进来的时候已经快七点钟了,问了一下值班的护士,然后看到了祁炘斌浅睡着,另一只手托着廖赟的脸。
这两个人,没点什么猫腻,鬼都不信。
肖霄一靠近的时候祁炘斌就惊醒了,“你来了。”
“嗯。那个,组长,廖赟没事吧。”
“医生说可能是夜里睡觉着凉了。”
“有可能,她睡觉老踢被子。”
祁炘斌不知道这事,知道了也没法管。“那我先走了,你看着她一点。”
肖霄准备挥手的时候,觉得人家照顾了自家舍友一个晚上,自己过河拆桥一点早饭都不给人家吃是不是不太好。
肖霄从袋子里拿出一碗粥,问:“组长你要不要吃一点?”
“不了。”祁炘斌看见是皮蛋瘦肉粥又多了个心,“她能吃吗?”
肖霄挠了挠头,“问题应该不大。而且小廖很喜欢吃这个,白粥我怕她吃不了多少。”
祁炘斌点点头,然后转身走了,他其实还有很多不知道的。
没事,以后总会知道的。
有些事,有些人,总是要放在心上的。
廖赟睁开眼睛就看见护士拆着自己手上的胶带,还咕哝,“怎么绑了这么多圈。”看见针要抽出来了,赶紧又闭上了眼。
不是她怕疼,看针出来,是一种可怕的心理体验。
肖霄把有些凉了的粥端过来,“吃一点。”
廖赟四周望了望,没有看见那个守了自己一夜的身影。
“祁组长走了,他今天有事。”肖霄一勺子塞进廖赟嘴里解释道。
廖赟把纸碗接过来,“谢谢。”然后眨眨眼示意自己知道了。
边喝粥边从口袋里摸出,摸来摸去没摸到手机,“肖霄,我手机好像不见了。”
肖霄看着廖赟咬着个勺子东摸西摸的样子,失笑:“在宿舍,昨天你没放桌子上,我一开始没看见。”
那就好。
祁炘斌刚结束完演讲就看见廖赟发过来的消息,半个小时之前发的了。
“祁炘斌,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一直没回应,过了几分钟又发。
“我请你看电影好不好?”
“谢谢你。”
“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还有就是刚刚发来的,“老祁?”
“大头祁?”马上又撤回。
“你人没了?”然后接着一个黑人问号。
祁炘斌发了个微笑过去,都行。
在另一边的廖赟瑟瑟发抖,这什么意思,不满意,想打人。
“那,我带你看电影顺便吃饭好不好。”
“好。”
廖赟为自己的钱包哀悼,请祁炘斌吃饭,总不能随便吃一点,至少人家每次带她都是进馆子的。
廖赟回了个傻笑的表情包。
祁炘斌摁灭了手机,然后回到位子上坐着。
陈凯拿肩膀撞了撞他,“你今天怎么回事,眼睛红成这样,还差一点迟到。”
“没事。”
陈凯还凑上去嗅了嗅,一股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去医院了?咋回事?”
祁炘斌合上了眼睛,揉了揉有些收紧的太阳穴,“廖赟发烧了。”
“真的?”
“嗯。”
陈凯没再出声。祁炘斌睁开眼睛看得时候就发现陈凯在和廖赟发消息,聊得很是愉悦。
这货不是说没有她联系方式吗?
当初不是一脸义正言辞的吗?
不是说很久没联系了吗?
这发表情包熟练的像是很久没联系了吗?
陈凯还兀自发得很欢快,没发觉边上的人越来越暗的眼神。
不是他不肯给,是那时候大家基本都保持了默契,他们俩个的事,死活不掺和,该怎么样就自己来,至于联系方式,他们没想到祁炘斌还真的没有了。
知道了也只能回一句,自作孽,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