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皇帝的生辰宴开始,江月沉就开始有动作了。因为花辞,因为将军府一派的加入,江月沉势必要加快速度,斩草除根,坐上这皇位。
现在丞相步魏在朝廷上如日中天,对二皇子来说,拖得越久,越不利。
纪犹怜从未见过花辞这样的神情,仿佛高高在上掌握全局的模样。他怔了一下,再看向花辞时,又是那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只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阿洛此话何意?”
“啊,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京城没我们想的那么风平浪静,哥哥还是小心点为好。”
纪犹怜点头:“嗯,我知道。”
马车摇摇晃晃到了山脚停下,几人下车准备徒步上山。
从山脚到空林庙有一段不短的石阶小道,有不少人步行上山,以示虔诚。
正值秋季,漫山遍野的枫林,片片枫叶落在石阶道上,一脚踩上去嘎吱作响。
花辞站在山脚欣赏了一会儿,听见云青菱的喊声才提着裙子赶上:“娘,你说咱们会不会碰上皇家祭天的队伍啊?”
“宁山那么大,空林庙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寺院,应该不会碰上。”云青菱柔声问道:“清洛问这个干嘛?”
花辞想起来来之前江月秋叮嘱她小心一点,今天宁山人有点杂,总觉得他知道什么事,或者有什么事要发生。皇家那边怎么样她不管,她只要保证母亲兄长安全便好。闻言放了心,笑道:“没事,随口问问。”
空林庙处于宁山深处,规模不大,朱红色的院墙有些老旧,隐于山林之间,是个名副其实的古庙。虽然不起眼,但听传许愿特别灵验,所以很多诚心拜佛之人宁愿跋山涉水来此地,庙里的香火也源源不断。
三人来到庙门口,因为走了不短的一段路,花辞和纪犹怜还好,纪夫人额上已经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花辞跟着纪夫人穿过寺庙,前往主殿,看见殿两旁的檀木扶手上系满了各色锦带,大约两指宽,端端正正地绾了个结,上面的字随着锦带飘扬而灵动起来。
不远处还有一棵常青树,树木葱茏,上面也是挂满了锦带,清一色的红色,在绿叶的衬托下,十分显眼。
她不由放慢了脚步,多看了一眼。
纪夫人给她介绍:“这个是祈福用的锦带。”她满含笑意:“听说将心愿写在上面,便可心想事成,十分灵验。”
花辞点了点头,没有再细问:“嗯,咱们先进去,拜了佛再说。”
主殿内供奉着一座不知名的佛像,温和宽厚的面庞慈悲地望着跪拜的众人。
花辞很喜欢这样的目光,像是在笑,又像是不在笑,反正对谁都一样。
平等的,普度众生的目光。
她双膝跪在蒲团上,拜了下去。
历年来每次拜佛没许过什么心愿,今年她却闭上双眼,破天荒地在心里默默地念了几个字。
“阿洛,走啦。”纪犹怜温和地唤了一声。
“哎。”花辞站起来,跟上。
跨出殿门,只见扶手边方桌处站了个小和尚,手里拿着各色锦带,正是方才纪夫人说的祈福带。纪夫人将一锭银子放在方桌上,从小和尚手里拿了三条锦带,低头礼貌地施了一礼,才转身分别递给花辞和纪犹怜。
小和尚递上毛笔。
纪夫人和纪犹怜已经动笔了,花辞想半天不知道要写什么,毛笔头笔杆抵着下巴,侧头偷偷瞄了眼纪犹怜写的。
很简单的四个字,岁岁平安。
纪夫人离得远,花辞没看到,但估计也是求平安之类的。
纪犹怜写完,伸出两指捏住锦带一角,轻轻吹了吹,递给看见花辞一字没落,笑了笑:“阿洛怎么不写?还没想好?”
花辞苦恼地戳了戳自己的头发,垂着脑袋:“我方才在殿里已经许过了,现下也没什么想写的。”她皱着小脸儿,一脸的苦思冥想,像极了小时候不想抄书的模样。
纪犹怜差点儿失笑,想说不想写就算了。可花辞好像突然间想到什么,眼睛亮了亮,一只胳膊压着锦带以防被风吹走,另一只拿起毛笔开始认认真真写起来。
好一会儿,写完后,提起锦带轻轻甩了两下,眉眼舒展开来,抿着嘴角的笑,轻飘飘地瞅了纪犹怜一眼。
“阿洛写的是什么啊?”纪犹怜说着便要俯身来看。
花辞连忙背在身后:“哎!你不能看!心愿看了就不灵了。”说完,边防备着纪犹怜,边靠着桌子,将锦带朝身后小和尚塞过去。
小和尚笑着接了过来,绑在细细的扶手上,仔仔细细打了个结。
“好,不看就不看。”纪犹怜站直身体,笑着摇了摇头,故作惆怅:“阿洛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了,连我这个亲哥哥都防着啊。”
花辞全当没听见,拉起他的袖子往那挂满红绸的常青树下跑,纪夫人不知何时来到了树下,正望着满树红绸出神。
“母亲,这是?”
“啊,”纪夫人听见花辞声音回过神来,眉眼温柔:“这是姻缘树,求姻缘的。”
纪犹怜在一旁补充:“当年父亲和母亲结识后,就是在这棵姻缘树下许的姻缘。”
花辞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复又不解:“怎么没听娘亲提起过?”
纪犹怜回:“那时候你还小。”
意思是,大人的事,小孩子不懂。
花辞惆怅地“哦”了一声,然后从一堆红绸带里面随便挑出一根,递给纪犹怜:“这红绸带我是用不到了,哥,要不你来试试?说不定就觅得一份好姻缘了呢。”
纪犹怜接过绸带,又放回去,物归原处,嗓音清淡:“都说是姻缘,随缘而已,不必强求。”
纪夫人也无奈地笑笑,这孩子,真是一点儿也不操心自己的婚事。但转念一想,又觉得纪犹怜说得对,确实强求不来。
“好啦,你知道你哥哥一向不在意这些,就别逼他了。”她柔声对花辞说道。
花辞不满地撅起了小嘴,但也没多说,只有些泄气地跟着两人身后往回走。
边走边嘟囔:“真是的,婚事还要我这个妹妹来替你操心……”
一会儿又欢欣雀跃:“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呀?我替你物色物色……”
再一会儿,又叹道:“不过哥哥长得这么好看,我觉得嫂子应当不好找。”
纪犹怜听不下去了,伸出手在她头上揉了揉,半是无奈半是警告:“好啦,别想了,你这小脑瓜,一天到晚都想什么?”
这警告软绵绵的,没一点儿威慑力,花辞却很是听话地住了嘴,但眼睛还是瞟向纪犹怜那边,仿佛还在打什么坏主意。
小和尚看着几人的背影,想起了方才无意间看到的那小姑娘写下的话,也忍不住微微扬起了嘴角。
上面的簪花小楷灵动又秀气,认认真真地写着:
愿哥哥,一生无恙,得觅娇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