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的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上了山。

山顶处设有祭坛，上摆牛羊牲畜，以敬上天。

其实，祭天劳民伤财，皇帝自己也觉得麻烦，磕磕绊绊的山路，即使坐在轿撵上依旧不舒服。

可是没有办法，百姓需要这些虚无的东西，皇家也需要。

祭天，是通过皇帝传达上天旨意的最好办法，也是巩固自己统治的最好办法。

皇帝江岐将香插在案前的青铜香炉里，象征性地拜了拜，喊道：“愿我瑞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身后一众皇子大臣也齐声重复，声势十分浩荡，颇具气势。

江岐拜完，转身欲走，脸上露出微微的不耐烦。

皇后本来想上前安慰，却不料被齐贵妃抢了先：“瑞国有陛下这样的明君，真是百姓的福分！”她挽着江岐的胳膊，声音娇软：“等回宫后臣妾给陛下做新学的翡翠羹，陛下尝尝，也好歇了今儿的疲乏。”

祭天是皇家大事，向来是帝后一同前往，这次皇帝却偏偏捎了齐贵妃，可见齐贵妃在宫中的地位。

简直威胁后位。

皇后本来迈出去的步伐又收了回来，依旧保持着得体的浅笑，安静地立在一旁，丝毫没有恼怒的模样。

齐媚斜了皇后一眼，见她神态自若，心里的得意瞬间就少了几分，带上点儿莫名的嫉妒。

皇帝低头看着齐媚。

齐媚已经三十多岁了，比起后宫里年轻漂亮的妃子，她年龄已然是不小。可是她却没有人老色衰，反而随着年岁的增长平添了一股说不出的风情妖娆。不像皇后刻板有礼，却是实打实的会说话。

皇帝一向喜欢解语花。

他单手搂着齐媚，往轿撵处走去：“好，你说的，朕早就想尝尝爱妃的手艺了。”他伸手点了点齐媚的鼻尖，笑道：“可不许食言啊。”

引来了齐媚娇俏的笑声和应声：“臣妾可不敢食言。”

两人坐在同一乘轿撵上，抬轿的几个宫人也都是有眼力见儿的，一句不吭，默默地抬起轿子往山下走。皇后的轿子慢吞吞地跟在后面。再后面，是一众大臣，江月秋和江月沉两位皇子走在前头。

江月沉扯了扯嘴角，故意道：“皇兄，你说父皇是不是太专宠我母妃了？要不，你劝劝父皇，多注意注意皇后？”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够江月秋听到。

江月秋眉梢微挑，很是不屑的瞟了眼江月沉，冰冷道：“劳二弟费心。”

然后继续正视前方，神色淡然，看不出什么喜怒。

江月沉最讨厌他这副清高的做派，明明什么都不如他，凭什么就能占了个太子的位置？一想到他以后称帝，而他自己俯身为臣子，江月沉就难受不已。

这皇位，理应是属于他的。

而江月秋可没那么多功夫应付他，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他只是抬眼随意地扫了扫周围，淡淡地想着：

一个将死之人而已。

翡翠羹？

父皇，您怕是没机会尝了。

轿撵从山顶到山腰，正是枫林最密之处，路也变得不太好走，一行人不由得速度慢了下来。

江月秋边加快了速度往皇后身边走，边在心里默数：十，九，八……五……二，一

——

“咻——”一只利剑划破了白日晴空。

李公公尖细又惊慌失措的声音：“护驾！羽林卫，保护陛下安全！”

越来越多的暗箭咻咻地朝着众人射来，却仿佛只针对皇帝的那个轿撵，齐媚吓得尖叫一声，肩膀微微颤抖着往江岐怀里躲。

羽林卫连忙围在皇帝身边。

这时，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群黑衣人，手持大刀，闯进皇家队伍里。

羽林卫是身手矫健，但这些黑衣人明显也是有备而来，而且个个招数又快又狠，比起羽林卫更像是一群身经百战的死士。

一场旗鼓相当的较量，人马纠缠，胜负难分。

“救——！”

混乱中有人听见一个尖利的女声，又戛然而止，像是绝望下最后的挣扎。

江月沉正应付着他这边的黑衣人，听见喊声，下意识朝声音处看去。

齐贵妃被人一刀抹了脖子，脖颈处鲜血汩汩地流，眼睛由于惊骇睁得大大的，脖子歪着，从轿撵上掉落下来。

“母妃！”江月沉连忙摆脱这边的黑衣人，急忙忙朝齐媚奔过去。可是等他到的时候，齐媚早已没了挣扎和呼吸。

江月沉眼睛充满血丝，一腔怒意无处发泄，一抬头，便对上了江月秋一双冷静沉稳的眸子。

泛着冷意的光，令他一瞬间有些发冷，透入骨髓的冷，有些发懵。

他没来得及深究，那边又传来一阵阵惊呼：“皇上！”

只见其中一个黑衣人拿着刀，直接向轿撵上的皇帝刺去，他所处的角度很是巧妙，最薄弱的一点，恰好没有防守。

千钧一发之际，皇帝来不及躲，下意识地垂下头，有些害怕地往后退了几步。

一声低沉的闷哼，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传来，皇帝颤巍巍地抬头看去。

是羽林卫副将逾白，用身体替他挡下这一刀。

黑衣人微微睁大了眼睛。

统领旬思见逾白受伤，连忙上前，几个回合制服黑衣人，将他踹倒在地，又急忙扶着摇摇欲坠的逾白：“你没事吧？”

逾白身外穿的甲衣也盖不住鲜血，但是他却费力回过头来看了眼皇帝，才艰难开口：“皇上没事……我便放心了……”

皇帝动容地说不出话：“逾副将……你……”

逾白摇摇头：“保护陛下的安危，是末将的职责……皇上……无需挂怀……咳……”

又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旬思眉头紧皱，挺直了身子，目光沉沉地看着面前的黑衣人，对部下命令道：“兄弟们，给我杀！”

逾白的受伤，仿佛成功激起了将士们的怒气，瞬间杀声震天。

黑衣人似乎是怕了这种不要命的打法，一步步往后退，最终消失在枫林深处。

地上残留着几具尸体，鲜血浸入泥土里，空气中满是鲜血的腥味。

不远处江月沉抱着齐贵妃的尸体，旬思扶着重伤的逾白。

皇帝呆滞地歪坐在轿撵上，茫然地看着这一切。

宁山此时的枫林，仿佛被血染的，更加红艳欲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