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到这里,余笙便明白唐欢口中的热闹是什么,也知道乔西要做的重要的事是什么。
她抬头仰望星辰还未起的空,心里有些惆怅,不知道楚杨最后会怎么做,当然,也不想知道。
她人微言轻,根本无力插手,更不会像圣母一样明知不可为还非要跑去掺和,只是愈发坚定了她想尽快离开这趟浑水的决心。
与此同时,恩寺内,楚杨晚饭后就在院子里看书,光线暗了就回屋点灯继续看。
等到月亮正当空的时候,随安轻手轻脚的从外头进来,“主子,都安排妥了。”
楚杨点头,放下书朝床铺走去,道:“抓紧时间休息。”
随安应下,只是在吹灭烛火的时候犹豫了片刻,“主子,余笙有消息了吗?”
楚杨扯被子的动作一顿,而后淡淡道:“还没有,不过今晚乔西肯定会来,到时候活捉他,不怕问不出下落。”
随安也知道要以大事为重,只得先把余笙抛到脑后,熄灯回去歇下了。
楚杨却在黑暗中睁开眼睛,看着青纱帐顶。
此前,他收到宁修的密信,知道老皇帝在恩寺有所筹谋,也大概猜到了些什么,所以这一次才把余笙带来。鉴心媚人果然也来了,余笙被掳走的时候他知道,但没有阻止也没去追,而是紧紧盯着鉴心盟留下的其他人,果然有两人趁乱乔装成了楚昌身边的侍卫,而楚昌明显知情,甚至随时带着那两人。
如果不是乔西要非要带走余笙,转而选择暗中低调行事的话,他还真就没办法在段时间内确定鉴心媒底是哪边的人手。
余笙本来就是棋子,棋子就该发挥棋子的作用,这再平常不过。如果此间事了,她能活着回来,便给她些奖赏好了。
缕清其中关节,他很快把心头浮起的怪异感压下,重新闭上眼。
对局中人来,今夜注定是个无眠夜。
自那日刺杀后,老皇帝的身体突然就垮了,连床都下不来,整日里汤药不断,宁修更是直接让人在老皇帝的屋子角落加了张榻,只累极时稍作歇息,其余时间都寸步不离的守着。
近身伺候的人从他郑重的表情中看出,老皇帝这回恐怕真的回乏术了。
四更时分,宁修按例给老皇帝针灸,结束后收好银针,正准备起身,便感觉到脖颈森凉。
同时,身后的人开口道:“宁谷主,得罪了。冷静些,不然在下手一抖,可不定会割坏什么。”
宁修目光下移,仿佛脖子上的并不是什么削铁如泥的匕首,自顾自把银针收入药箱,“我与阁下有仇?”
“没樱”那人回答,“是在下有求于宁谷主。”
宁修回头,发现自己的药童正躺在不远处,生死不明,其他还能站着的宫人对这边发生的事视若无睹,“这可不像是求饶态度。”
那人却不再笑,将匕首逼近半分,宁修的脖子上顷刻间便出现了一条血线,“给我能让人不出话的药。”
宁修没动。
那人又把匕首往前一送,猩红的血便顺着匕首的刀锋滴落,滴在了他白色的衣摆。
宁修自认为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但也要看对方值不值得他拼命,况且现在还没到要命的时候,所以他顺手从旁边的药箱里拿出个瓷瓶扔了出去。
那人在收匕首的刹那点了宁修的大穴,而后接住瓷瓶,示意一个太监喂正半昏睡的老皇帝喝下。
不出所料的,喂到一半时老皇帝醒了,被强迫着喝完剩下的,丰富的阅历让他在屋内扫上一圈就知道了自己当下的处境,张口想话,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便猜到了自己方才喝下的是什么。
先前挟持宁修的是鉴心媚副盟主林威,此时正一副禁军装扮,见药已经发挥作用,便让另一个太监假传口谕,宣永昌王前来侍疾。
现在正是敏感时刻,这一传召又未特意隐瞒时刻徘徊在外头的眼线,所以太子也很快得到了消息。楚昌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跟了上去,只是没能进去,被拦在了屋外。
大概一炷香过后,楚杨和楚永也赶到了,不过依然被拦下了。
“太子殿下,可知出了何事?”楚永向这太子躬身行礼,脸上带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担忧。
太子虚扶了他一把,“不必多礼,本宫也不甚清楚,只是本宫的院子就在十一弟隔壁,隐隐听到来传口谕的人父皇病情加重,别的也没听清,就赶过来看看。”
完叹息一声,“也不知道现在里面情况怎么样?”
这些守门的人软硬不吃,油盐不进,也只能耐着性子在外头等。但比起脸上的自然,他的心里已经是一片火急火燎。
相比之下,楚杨就淡定很多,独自站在一边,神色清冷的看着脚下的青石,不露丝毫情绪。
另一边,楚昌进屋后先是如往常般向老皇帝行礼问候,后者不出话,只是冷眼相对,如果眼神能够杀人,楚昌恐怕已经在那样冷冽的目光中被凌迟了许多遍。
宁修以为楚昌会果断狠绝的进行下一步,谁知他行过礼后起身,竟在宫人搬来的凳子上坐下,开始列述近十五年来太子做的一桩桩、一件件“好”事,了近半个时辰才总结:“父皇,您瞧瞧,他何德何能担得起这太子之位?”
楚皇无法开口反驳,愤怒之下啐了他一口痰。
楚昌不气反笑,掏出帕子擦去,而后丢掉帕子,“您也觉得他无法胜任了对吧?那就废了吧。”
完,他双手合击三下,屋里便传来机关启动的声音,一道石门打开,富林公公被两个黑衣人压着走了出来。
“陛下!”
富林一出来就看见躺在床上,面色青白得有些狰狞的楚皇,挣开身后的押解扑了过去,一时间老泪纵横。
楚昌鼓了鼓掌,“啧啧,真是主仆情深啊!”
末了从袖中拿出一道明黄色的圣旨,“父皇,您看儿子贴不贴心,连废太子的旨意都替您你好了,当然了,还需要父皇您过目盖上玉玺。”
楚皇冷哼一声别开眼,很明显没打算搭理他。
楚昌也不恼,招了招手,便有人呈上一个金盒子。
楚皇余光瞥见那盒子,那是陪了他几十年的东西,他闭上眼都能回忆出上头细的纹路,怎么可能不认得,下一刻愤恨的眼神就投向了富林。
楚昌在圣旨上盖上印,好心情的了一句:“父皇别生气,富林公公也是有苦衷的,到底也怪您,谁让您觉得他晚景凄凉,做主从他的远房亲戚那里过继了一个儿子,还指了门亲事,生了俩大胖子呢?”
完,他转向富林,“富林公公,该到的人都在外边儿了,这道旨意还得您去宣读最好。”
“你做梦!”富林脱口怒斥,颇有宁死不从的气势。
“这样啊”楚昌轻声笑了笑,也不用他吩咐,有几人便被人绑着推了出来,可不就是富林的儿孙?
富林能猜到他接下来会做什么,但他跟了老皇帝四十年,现如今的一切都是老皇帝给的,又怎么会叛主?玉玺被盗已经是罪不可恕,万不能一错再错,所以他选择转开头不去看,只是后槽牙紧了又紧,嘴里尝到了铁锈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