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章 白衣少年(1 / 1)月光波斯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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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庭湛愣愣地看着身后的男子无声无息地落下泪水,他近乎慌乱地伸出手,试图用自己的衣袖去擦,泪痕在袖口晕染开一块块深色的水渍。

他微微偏过头,几颗可怜的泪珠悬在他的眼睫上,将落未落,像极了她出征那一年对方的表情,白衣少年站在桃花树下看着她打马远去,她回头的瞬间,正好看到对方垂下眸子,一滴泪顺着白玉般的脸颊滑落,温庭湛在电光火石间仿佛一下子明白了谢芷汀隐藏多年的心思。

她讷讷地从他身上坐起来,看着那张依旧清俊却不复年轻的脸,忽然间又落了泪,她又何尝不是心慕对方呢?只是身为温家嫡女,很多事情身不由己罢了。

她原以为那只是她的一厢情愿,那一战临走之前,知道多半是十死无生,甚至连再去看他一眼也不敢,自己一人在家中喝得烂醉,痛哭失声,却连对自己的亲弟吐露真心都不敢,只将那张自己亲手写下“岸芷汀兰”的纸压在笔洗之下,希求着有谁能看懂她从不曾宣之于口的心思。可错过,就是错过了,时间不会回转,世事无常,这大约,就是有缘无分罢。

男子的臂膀以不容置疑的力度将她按回自己的怀里,谢芷汀是光明磊落,可他不傻,相反,在官场上浸淫几十年,他远比她要了解人心的多。看了温庭湛的表情变化,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谢芷汀一开始就没有对温庭湛的回应有任何期待,毕竟是温氏嫡女,支撑起一家门楣的将军,他与温庭湛的关系,起于挚友,终于挚友,对方迟到了将近半生的回应,对他而言,却更像是意外之喜。

轻松却坚定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还带着些许鼻音:“我谢芷汀永远是你温庭湛的芷汀哥哥。”两人都是难得聪明通透的人,便颇为默契地揭过了方才的尴尬,直入正题。

在熟悉的人面前,谢芷汀毫不隐瞒自己滔天的恨意:“崔氏和已分家的傅氏旁支都是今上宠臣,当年没能重提温氏一案,现在以谢氏一族的能力,即使联合傅氏本家后,两族倾尽所有,让他们伤筋动骨做得到,但再进一步却是不可能了。”

温庭湛沉默片刻,开口:“我现在是鬼魂之身,没有办法直接接触那些和我没有因果线的人,就算是有因果线的,接触也很勉强。”

长时间的阴气幻形和对吸取对方气运的克制给她的身体带来了不小的压力,温庭湛往后靠了靠,在谢芷汀怀里寻了个舒适的姿势重新躺了下来,在左手的遮掩下,不动声色地用右手揉了揉自己的丹田。

等她重新开口时,声音已经中气十足:“我在温府的原址醒来,就是现在的宁家,然后在宁府的后院里找到了一个流落在外的皇子,应该是前些年巫蛊案被奶妈带出宫去的那个小皇子。我打算培养他去夺位,然后借他的手来复仇。”

谢芷汀点了点头:“那个皇子现在的处境如何?”

“他叫楚烨,是相府的庶子,当家主母不承认,关在后院,连温饱都成问题,现在愁的就是该怎么把他带出去——我只告诉他我名子澄,若是你碰见了,可别说漏了嘴。”

谢芷汀沉吟片刻:“不如我以谢家家主的身份上书,咳,咳咳……”他连连摆手,出口的却全是破碎的咳嗽声,直到一抹鲜艳的红色突兀出现在他的唇角,咳嗽声也没有半分减弱的趋势。温庭湛一把捏住了他的手,她第一世暗杀时学过中医,第二世还是温家小姐的时候又通读医书,精修毒术,在当时的医术方面绝对是权威。

感受到脉象的那一刻,她的脸色几乎瞬间沉了下来,气得几乎口不择言:“谢芷汀!谢二!你不要命了你!看到什么东西都敢往上凑!”什么君子不立危墙,说她的时候倒是顺口,到他自己就什么也不顾了。

她翻身在床边站定,用自己的本源阴气顺着对方的经脉一点点梳理过去,一把拽住了他体内为非作歹的蛊虫,她双手结印,暴起的阴气瞬间粉碎了蛊虫,谢芷汀的咳嗽几乎同时便停了下来。

倒是温庭湛自身,本来阴气幻形就大量消耗了她的阴气,再加上本源阴气的爆发和对方身上气运的缘故,就像是习武之人的内力被瞬间抽光,自己却还处在对方的气势压迫之下,她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惨白了下来,倒退几步跌坐在地上,低低地咳嗽几声,最终竟是抑制不住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谢芷汀脸色大变:“阿湛!”温庭湛的脸色颇为疲惫,却随意摆了摆手,对自己的伤势丝毫不以为意,甚至还有余力顺着他方才的话题继续说下去:“无事,这一次,再不要将你的谢家牵连进去。本就是前朝势力重得圣心,再牵扯进夺嫡的纷争中,一旦东窗事发,只怕是谁也保不住。”

她在地上换了个姿势坐好,重新发问:“你可知道宁老夫人的性情?”

谢芷汀看了她半晌,叹了口气:“罢了,你向来是对自己的身体不在意的。宁家以武起家,即使后来因为各种原因转成了以谋士为主的文臣,也摆脱不了沙场的鲜血浸染,对嫡庶的区分并不明显,这也是宁夫人苛待庶子的根源了。宁老夫人本就是武将之后,想来该是喜武的,加上宁家是新兴贵族,大概她对攀附权贵也是颇感兴趣的。你若是用得上我私库中的东西,便随时去取好了,那里的东西没有人会清点的。”

温庭湛没有理会他的第一句话,她的身体状况她还不打算告诉对方,让人为她担心,只是接过了之后的话头:“也就是说,若是庶子体现出的价值高于嫡子,同样有机会接触到其他家族嫡子才有的资源?”

谢芷汀颔首。温庭湛兴冲冲地走过去抱了抱他:“我就知道我的芷汀姐姐最好了!你注意些身体,最近三四年大概是没什么问题了。那我就先去你私库偷银子了?”都没等谢芷汀回答,她就兴冲冲地穿墙离开了。

待她彻底离开后,谢芷汀侧头,向着以屏风隔开的外间出言询问:“你都知道了。她的身体会不会有问题?”

屏风后转出一人,一身白衣,神情复杂:“所以让你谢芷汀不惜以那些视作性命的名家字画相诱的,就是这么个要求?”

谢芷汀昨日听闻金家将那壶用青瓷装着的茶送至诛邪寺询问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事实,特意以字画为由,将出世的文家现任家主文铭宇请到家中。文铭宇捻了个指诀,一道亮蓝色的光在他指尖一闪而过,接着,他又一次脸色复杂地看向了自己的至交好友。

饶是以谢芷汀的定力也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起来,他掩唇轻咳了一声:“铭宇,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文铭宇依旧保持着神情复杂,闻言总算是开了尊口:“谢芷汀啊谢芷汀,你究竟是什么地方吸引了人家女鬼姐姐,和你说话的时候用自己的阴气开了结界,连我一并隔绝了出去,离开的时候用自己大半的本源阴气替你拔除了蛊毒,几乎是替你重新打造了一整副经脉,生生为你夺了十七年阳寿。夺天地造化必遭反噬,一个能够熟练释放结界的女鬼不会不知道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可真是……”

谢芷汀一开始不以为意的神情随着文铭宇的话一变再变,到最后近乎失态地抓住了对方的袖子,低声喝问:“所以对她本身有什么损害?我看着她在我面前吐了血!”

文铭宇显然是从没有看见过好友如此情态,他忙把自己的袖子从对方的魔爪中解救出来:“哎哎哎,你不要急嘛。她既然敢这么做,自己肯定是有把握的,大半的阴气对她而言不过是修生养息几天的事情,不过阴气的量能够达到从前,质却达不到了,她的修为大概会跌下些,毕竟本源阴气是鬼魂最根本的所在,根本没有办法休养获得的。”

他觑了一眼好友的神色,忍不住多嘴补了一句:“那女鬼也真是舍得,用的全是对人最温和的本源阴气,本源阴气散尽,鬼魂本身可就不复存在了。哎,那女鬼是谁啊,对你这么好?”

这回轮到谢芷汀神色复杂了,他迟疑了片刻,摸了摸手上的玉戒,终究在好友询问的目光中微微扬起了唇角:“是阿湛。她名温庭湛。”文铭宇不是很确定地询问了一句:“是我知道的那个温庭湛?”

谢芷汀颔首,在自己仅剩的至交面前毫不犹豫地吐露了事情:“早年芷汀心悦她,奈何有缘无分。”后面半句含在嘴里没说,只是没想到他的心上人也同样曾经心悦于他,否则就算是**,他也绝对不会放弃的。

温氏嫡子温庭湛,赫赫有名的镇远大将军,这人的死亡几乎是直接导致了温氏一族的覆灭,自他以后,温氏再无能人,连他的嫡亲弟弟,在与文铭宇和谢芷汀接触过之后,两人对他的评价也仅是“守成之才”。

于是没有了顶梁柱的温家甚至连一丝明面上的血脉都没能留下,哪怕谢芷汀本人和文铭宇一道拼命周旋,也只是延迟了覆灭的进程,勉强保留下温家最后一代的血脉、一众暗卫的建制和他们的性命,这本是属于温氏后人的人脉,没想到兜兜转转到了最后,大概还是会被温庭湛本人所用。

想到那场血流成河的灾难和随之而来的乱世之祸,两人几乎同时沉默了下来,凝重的氛围一瞬间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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