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章 好心坏事(1 / 1)月光波斯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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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烨并不知道昨夜发生的事。在安神香的作用下,他睡的极沉,等到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他的先生一袭青衣坐在他身侧,手中还握着一卷书册,听到动静,微微侧过身来,眉眼温和:“醒了?今日是你第一日至兵部点卯,可别迟了。”

他任职的兵部侍郎为兵部尚书副手,协助兵部尚书统管兵部下设的四个部门,一部主管武官的承袭调任和兵吏的升迁选拔,二部主管粮草兵马等行军必备物资的采购收管,三部则是军功赏罚和抚恤诸事,四部涉及兵书军报的传递,由于本朝兵部尚书下从未设过侍郎,故虽为正四品的官员,却并不需要上朝。

温庭湛早已见过官场倾轧,因此,料定他第一日必会吃些亏去,再加上昨夜与楚墨翰的谈话,便索性放手不管:“你且自去兵部,所有事务自行处理——在拜我为先生前学了这样久的文人手段,也该拿出来用一用了,总不能一直靠着我帮你。”

楚烨踏进官衙时并不在意,他向来在后院被人轻鄙忽视惯了,这等小打小闹的轻视又如何能够让他心绪波动。座下的主事和四个员外郎在他背后小声的讥笑议论他都听见了,却假作不知,就这样面不改色地走了进去,现在为时尚早,轻视,又何尝不是对他的保护。

到底是担心他吃亏,又不知道自身的教育方法是不是真的合适,温庭湛还是跟在了他身后不远处,进去时,正听到了那些刺耳的嘲讽话语。

“真不知道这小子哪里得了贵人的青眼,不过是小小的婢生子,也敢在我们面前叫嚣,还当上了兵部侍郎,莫不是凭着这一身姿容吧?”

“不过是一次围猎而已,凭什么压我们一头,我们这些主事,且不说都是正儿八经的一步一步升迁上来的,好歹都出身官宦世家,不是嫡子也是庶出子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哪有婢生子上来就能压过一头的道理,这不是乱套了吗?”

“就是就是,员外郎还是两年前的榜眼和探花呢!啧,这可当真是……”

几个员外郎倒是闷闷地没说话,二部的那个叹了口气,他一手指了指天,出言制止:“上头安排下来的事情,谁敢质疑,是不要命了么,大家还是快散了吧。”

几个主事的样子登时更加不满了,几十个人带着些许愤懑之意,有些敢怒不敢言地散了开去。温庭湛看着好笑,但也知道这是文人之间惯有的相处方式,这几个主事和员外郎已经算是出格了,第一日便下了直系上司的面子,不过是欺楚烨年幼才敢。

但温庭湛自幼长于武将世家,最开始又是在战乱中生活,对这样不痛不痒的招数却最是不屑,她摇一摇头,这若是在边疆的武将中,若是有人生出龃龉来,必定是要时不时地撸起袖子打一架才能慢慢解决了,哪有这样轻飘飘奚落刁难几句便罢了。

她知道自己向来不喜与人勾心斗角,见楚烨面色如常,便将此事彻底扔在了一边,顾自回转。楚烨虽然已经基本竭尽了全力,但这还远远不够,凭他现在的地位和身后的背景,有的是被人恶语相向的时候,若是不懂得隐忍,必是走不远的。

楚墨翰虽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却不会插手这场历练,只有他凭着军功端端正正站在帝王面前,那人才会承认他。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楚墨翰的确疼爱幼子,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把没有能力的孩子往火上架,在他不具备能力的时候揭露身份,这不是在为他好,而是想要他的命,所谓“德不配位必遭反噬”,更何况是这样至高的权势!

是该长大了,不应当是事事由她一手包办的,这样的刁难并不危急性命,她便不需要再随意出手了。她离开时,楚烨似有所感地抬起头,却终究是什么也没有看见,于是便低下头去专注于手中的文件——他对这里的一切都不熟悉,想要留下来,便要证明自己的价值。

他幼时能被先生评价为天资聪颖,本就有着过人之处,大多数内容向是过目不忘的,便是那些极繁杂的数据,在先生的指教之下掌握了所谓的“表格”和“数字”之物后,也就不再是件难事了。兼之周围环境安然,无杂事相扰,自是下笔如飞,甚少出错,连眉眼间都极少有地扬起了舒缓的笑意——这样清净的日子,除了在先生院中,他还从未体会过。

不过一个上午,所有的账簿就已经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条,连那些主事们夹在正常账目中的暗帐,都已经被清查地一干二净。眼见时至中午,他放下手中的笔,轻微舒展了一下自己疲乏的身体,将看过的账册整理成摞放好,带着笑意前去用过了午膳。

他并不打算打草惊蛇,更不打算轻易放过这些目空一切、自以为是的人,更不用说,他们当着自己的面还议论了先生,更有甚者,还说出了先生是皇上的娈宠,两人有情之类的污言秽语。那个冷心冷性的帝王又怎么配得上光风霁月的先生?他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庆幸先生没有跟着自己前来,正好免得这些浑话污了先生的耳朵。

下午,楚烨只将兵部的规章和历年来处事的各类法则条款都过了一遍,找出了这些年来长期出事的部门,将他们的处置方式在新纸上摘录了下来,便停了笔,自去思索相应合适的处置法子——兵报军书不是他现在可以插手的,军功赏罚和官职调遣也基本是帝王才能归置的,他能够改变的,不过是粮草的运输采买和马匹的配给罢了。

楚烨捏了捏眉心,将二部的员外郎并管事的官员一并召了进来,询问军用物资的配给和运输现状。账本、规则上得来的死消息终归不等同于经过变通后用到的那些手段,管事们说话时的神态、互相之间的眼神动作,都可以传递不少有用的信息。

了解了整个事件所有的操作流程后,楚烨将他们遣了出去,铺开纸,提笔便写下了奏章的抬头。温庭湛在旁边看着,轻轻一叹,到底是年轻人,不了解官场上相互倾轧相互包庇的状况,就这样直愣愣地把奏章怼上去,过些时日有他好受的。

她顺手下了结界,在官衙里现了身形:“楚烨,你现在是这样认为的?这是你点卯的头一日,其他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就这么凭借你从账册中知晓的数据、来自员外郎和几个主事的一面之词,就想越过兵部尚书,直接给皇上写奏折来要求改变这个制度了?”

楚烨听到熟悉的声音愕然抬起了头:“……先生?!”

青衣男子一脸严肃地站在他面前,楚烨重新低头看了看才刚起了个头的奏折,有些茫然地询问道:“先生,我这样,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不妥?”他听到了那人的嗤笑声,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子,他的先生垂眸看向他,眼中写满了失望和透过他看着什么人的满满的痛心,他心中一凛,刚要张嘴,却听得那人毫不客气的话语,“你且告诉我,你这样做,可有丝毫妥当的地方?”

他顺手捻起了自己写了一半的奏折:“看来你是丝毫不懂这为官之道了。我且问你,你现在官职如何?你的直系上司是何人?你的下属又有哪些?你可有身世背景?”

楚烨一头雾水,但到底听出了先生的责备之意,回话时也不由带了些瑟缩:“我现在是兵部侍郎,直系是兵部尚书,下属是兵部员外郎和那些管事,并无身世背景。”

“官场中错综复杂,可能一个最不起眼的管事,便可能会是某位官员的弟子,甚至出身名门,这些,你都未曾动过调查的念头。你第一天踏入官场,身后毫无背景,现在,这样大的事情,且不去请示兵部尚书,越过直属的上级直接向皇上请示,先不说兵部尚书会不会因此记恨于你,但是那些被触动利益者的报复,就不是你能够承受的住的。”

温庭湛刻意顿了顿,举了一个极其简单的例子:“你知道为何古往今来,除了帝王以外的这么多变法者无一善终的原么?他们的为官之道不知比你好多少,有些甚至出身名门,或是官宦世家,但是就因为触动了大部分人的既得利益,自己又没有足够的资本与这些力量抗衡,最后甚至死无全尸,你当真要如此么?”

她最后看了一眼陷入沉思的楚烨,意味深长地提点道:“为官,可不止是能想出为国为民的策略就好,你现在一无背景二无靠山,甚至手无缚鸡之力,身边连个得用的能够警戒一下的侍卫都没有,而一个人,若是连保全自己都做不到,又谈何救济他人?这里的水,深着呢,你还有的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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