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六章 温家庭湛(1 / 1)月光波斯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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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庭湛并不知道昨夜确切发生了些什么,可能是出于机体自身的防护,在众人告辞离开后,她的记忆就乱成了一团,只依稀记得她似乎看到了早逝的兄长温温和和地冲她笑着,再之后的事情仿佛被掩在了迷雾里,再记不清了,想来不过是精神恍惚时的幻觉罢了。

由于醒来的时候她正环膝坐在角落,背部抵着冷硬的墙,她并没有怀疑什么——这是一个不为人知的小习惯,她心情不好时喜欢把自己团成一小团,钻进狭小的空间里。温庭湛从榻上起身,掐了个手诀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表,就又是那个波澜不惊的镇远侯了。

她推开门走了出去,春末夏初的暖阳洒落在她身上,带着点灼人的热意,她的身边却冰冰凉凉,毫无人气。她在阳光下不适地眯了眯眼,修长的手指一握,那一柄苍白的伞罩在她头顶,像是前来讨债的鬼魅,又像是即将羽化的仙人。

她并没有什么心情四处闲逛,看似闲庭信步般简简单单地跨出几步,人已经在军营的帅帐门口了。听到里面的争论声,温庭湛顿了顿,收了伞,也不等人通报,就这样撩开帘子直截了当地走了进去:“子立。”讨论的声音霎时收拢,所有人都抬头看向帘子的方向。

昨夜的几人赫然都在,几个披着甲的小辈或站或坐在他们身后半步处,此时正围着沙盘说得兴起。帐中的年轻人以为程昱会发火,毕竟这位最讨厌不守时的人了,特别是这样紧要的军机会议,眼瞅着程昱脸色一变站了起来,有几个按耐不住的已经向新来的青年投去了同情的目光——这样细皮嫩头的世家公子,也不知道会不会给他们将军说哭啊。

却见程昱笑得一脸讨好,亲自迎了上去,将青年让到帐中坐好:“师傅,您今儿怎么有兴致来我这儿了?”来人毫不客气地在他的位置上坐下,取过了他刚写下的兵策。

这已经够惊讶了,可随后,甚至连他们平日里素不苟言笑的长辈也互相打了个眼色,颇为默契地露出了些许笑意,站起身来齐齐抱拳:“将军。”

温庭湛挥手:“行了,坐坐坐,平日里也不见你们有这些虚礼,都看着我干什么?该怎么说便怎么说,不必顾忌我。”

他一来,帐中的气氛也随之松了下来,各家小辈站在后面,颇为无语地看着自己向来严肃的父亲或是祖父相互挤眉弄眼地打着眼色。温庭湛以袖掩唇闷闷地咳了几声,脸色依旧有些苍白,显然是昨晚心绪大乱引起的伤势还没有好透。

她只瞥了几眼手上的兵策,便重重一掌拍在了沙盘的边沿:“程子立!”

程昱浑身一僵,条件反射地站直了身,大声应道:“在。”

紧接着便想起自己刚刚写的那些东西,顿时有些欲哭无泪起来,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师傅的脸色,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师、师傅,这,我、我还没写完。”

“弃守潼关,栈道伏击,退至并州?”温庭湛几乎是气急了,一把将那份兵策甩在了程昱的身上,胸口急促地起伏着,一贯苍白的脸色都透出了几分不健康的红晕,“你这是有多不相信自己啊?还是想和我一样死一死?!你、咳咳……”

翻涌的怒气牵动了旧伤,温庭湛一手撑着沙盘,一手掩唇,咳得撕心裂肺,离他最近的希芸一把扶住了他,一手轻拍着他的背:“公子,公子,您不要急,慢慢说。”

温庭湛花了很大精力才勉强压制下自己的旧伤和激烈的情绪,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明白了她决意赴死时身边亲友的心态,大抵也是这般的愤怒和难受吧?她又稳了稳自己的嗓音,这才轻轻推开了希芸的手,哑声回应道:“好了,我无妨的。”

她再抬头看时,程昱已经白着脸跪在了地上,见他看过来,便认认真真地叩首请罪:“师傅,是徒儿鲁莽,请师傅责罚。”他也没有想到,向来冷静克制的温庭湛在见到这个计策后会有这样大的反应,他本来,也只是出于一种近乎报复的心态随手写下而已。

温庭湛叹了口气,抬手让他起来:“这并非是你的错。”既然暗五早已查清了真相,程昱恐怕也是早就知道了,可想而知,当年她的身故和朝廷的态度给眼前的人带来多大的心理阴影,轮到他自己时,宁可拼命也不相信朝廷,这样的选择,便一点也不奇怪了。

她抬眼看向那群呆立的青年,叹了口气,又看到暗五轻微的颔首示意,只得揉了揉胀痛的眉心,极冷淡地开口道明自己的身份:“温家,温庭湛。”

几个青年听到这个名字,相互看了看,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没等他们说话,暗五已经站起身来,他极威严地看了一眼众人,将手按在腰侧的双匕上,毫无保留地释放出了尸山血海中历练出来的杀气,语调沉稳而不容置疑:“暗阁副阁主暗五起誓,若有人透露今日消息半分,我暗阁必定联合星陨阁追杀此人,戮其九族,不死不休。”

暗五向来话少,可但凡出言,绝无错漏。暗阁,原先温家家主和嗣子的暗卫来源,现在温家军最精锐的暗杀小队的训练之处,暗阁中凡是有名册的人,出手均是以一当百,再加上江湖第一杀手和情报组织星陨阁——这样的不死不休,怕是连皇家来招惹都要褪了一层皮去。

在场的青年们点头如捣蒜,只恨不得赌咒发誓以表忠心了。

温庭湛没有制止,她现在的身份,招人惦记的很,若是没有什么威慑,这些人平日里便大大咧咧,只要随口说上一句,她所有的力气便都白费了。见这些人确将话放在了心上,她这才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子立,驻守潼关,援军近日便至,重新布阵,我看着。”

程昱脸上终于出现了难色,他拱了拱手,迟疑道:“师傅,这……”

温庭湛抿着唇,努力克制着自己体内一阵高过一阵的不适,因为受了重伤又没有得到很好的休养的缘故,这具鬼族的身躯叫嚣着要吞噬活人的气运,可是不行,这些人,是她的属下,更是她过命的兄弟,是,自己人。自己人,不能吞噬哪怕一点点,气运在平时,特别是在战场上,是极重要的东西,如果他们因为气运的缺失受伤,她是不可能原谅自己的。

疼痛和虚弱让思维迟滞了半晌,她后知后觉地醒过神来:“怎么?有什么问题?”

“斗将,”程昱慢慢低下了头,他现在,一点都不想面对费心教导他的师傅,哪怕他们之间只相差了十来岁,斗将需要的是光明正大,是气势,但是,“师傅,自你走以后,我就一直没有找到可以斗将的人选,虽然也有武力高强的人。”

温庭湛咬着舌尖堪堪维持着自己的清醒,她知道如果想好好地多活几年,自己就该去调息休养,但现在的她,只想尽快解决掉所有的不安定因素。她沉思了片刻,知道留下的这些人里,多是暗卫出身,适合杀人,却不适合斗将,一时半会儿既没办法扭正,也找不到合适的人,这些,怪不得他。看着愧疚的程昱,她叹了口气:“若是要斗将,派人寻我便是。”

斗将,曾经她最不屑的东西。战场本就是杀戮,毫无负担毫无罪恶感的杀戮,斗将这样光明正大的方式,更适合于己方的切磋,而不是对敌的拼杀。但这却恰恰是维系士气的所在,是她,是他们所必须要赢下来的,哪怕她的身体状况,其实并不适合这样一场战斗。

不过,她若是真的又一次死在了战场上,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吧?

程昱略有些担心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见温庭湛只是略微有些出神,没有什么反应,便以为他只是想起了生前的回忆,咬咬唇,还是应了下来。

温庭湛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便不再停留。在她不在的那些时日,程昱独自一人指挥了这样多的战役,想必有着自己的想法和理念,他的战术甚至不一定弱于她,她完全没有必要对着一个战斗风格已然成型的将领再胡乱指点些什么了。

而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是不适合长期出现在一群身负气运的人面前,她虽然并不想活得长久,却也不喜欢难忍的疼痛,更不想无缘无故地丢掉了性命,在确定温家大仇得报前,她的这条命,好歹还是有些作用的。

一袭白衣的青年紧一紧外袍,站起身来,向着程昱道:“子立,你且先拟定战术,若有什么难处,使人往院中寻我。诸位好好配合,朝中援军近日便至,无甚大事,我就先走了。”

他拾起倚在沙盘旁的伞,修长白皙的指尖从袖中探出,自掀开了帘子,像来时那样打着伞慢慢走远。再细看时,已是连背影也无,剩了初夏有些燥热的风,一下下掀着半开的帐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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