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家老宅。
春意已经悄悄蔓延至静谧的院落。萧索的梧桐树枝上,点点绿色依稀可见,虽是乍暖还寒,但到底不似深冬寒意入骨,清风拂在脸上,倒也带来几分轻快之意。
老管家站在石桌旁,谦恭仔细地汇报着早上白岸发生的事。年越归还用地,拒交分支费用的事闹出了很大动静,年家现在上上下下都忙碌得紧,清算的清算,搬家的搬家,年家老宅虽不涉及其中,但也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年予谦默然听着,也没什么表情变化,一双经岁月沉淀过的幽深眼眸凝视着桌面上的棋盘,半晌才伸手进棋盒拿出一粒黑子,“咔哒”一声落在棋盘中央。
另一个下人匆匆走了进来,老管家适时迎上前,不让来人的鲁莽扰了年予谦的清静。
只见下人拂在老管家耳边说了几句话,老管家点点头,回到年予谦身边,轻声说:“南宫家肃爷过来了,想跟您见一面。”
年予谦闻言顿了顿,将手中刚拿起的白子扔回棋盒。
南宫肃的来意,不说他也明白。
可惜了……
他看着还未完全发出芽的新枝,深深叹了口气。
一场弟兄,终是以这样的结局收场。
“请他进来坐。”年予谦说,趁老管家转身之际,又淡淡吩咐,“沏一壶好茶上来。”
“是。”
五分钟的功夫,南宫肃就随着下人来到了庭院。
舒适布鞋踩着院子里的落叶吱吱作响,脚步是急促的,呼吸也是紊乱的。
跟在后面的老管家凉气倒抽。
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了,走这么快,也不怕跌着。本来两家的小辈就在僵持着,这要万一摔倒有个三长两短,只怕是更难收场了。
“肃爷,您慢点。”
南宫肃此刻哪里顾得上老管家的好心提醒,他的额头早就因焦急而蒙了层薄汗。
“老年,”他一见年予谦此时居然还坐得纹丝不动,不禁眉头深皱,“孩子们都闹成这样了,你还有心情在这里品茶下棋?”
年予谦苍劲手指从一粒白子上移开,幽深瞳孔上挑回视南宫肃焦躁的神情:“闹?”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南宫肃一屁股坐了下来,“白岸发生的事传得沸沸扬扬,现在整个黑道都炸开了锅。”
年予谦的神情依旧淡漠而平静:“那又如何?我已经不理黑道的事这么多年了。”
南宫肃没想到年予谦是这么个反应,心里那叫一个焦躁啊。
“老年,阿越怎么也是你的亲孙子,他现在公然声称不交分支费用,是罔顾我们南宫家的尊严,南宫家与年家什么关系你不是不清楚,难道你就任由着他任性?”
年予谦眉间一凝,伸手将几粒围住的棋子扔进棋盒:“阿越不是闹事的人。”
他的孙子他还不了解吗?从小他就教育他凡事多忍让,心存善念,不要争权夺利,这次若不是被逼急了,他怎么可能会发出那样的声明?
南宫肃一愣,上下打量了几眼年予谦淡漠的表情,想了想,放缓了语气说:“不就是为个女人吗?这世界上难道还少了女人?”
年予谦不语。
南宫肃又叹到:“我知道,这次是慎云有错在先,不该冲动带人去收地,搞得阿越下不了台。他平时就是这么个性格,我说了好多次他也不听,这次这事儿解决了我一定好好教训他,让他当面过来给你赔礼。”
年予谦心下冷笑。
事到如今,南宫肃还没意识到问题所在。南宫慎云是嚣张,可是,是谁给了他嚣张的资本?如若不是他年家处处隐忍,让他习以为常,如果不是他南宫家不知进退,变本加厉,他如何会有底气说要收地就去收地?
说到底,他的退避与管束让南宫家的人认为年家人太好欺负了。
“慎云并没冲撞我,跟我赔什么礼?”年予谦懒懒掀动眼皮。
南宫肃一噎,没想到年予谦会这么怼他。
“老年,这事说到底还真的只是误会一场,年轻人,血气方刚的,难免冲动,可你我都是半边身子进了棺材的人,难道也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两个小的争得你死我活?”
年予谦眉目深深闭起,强行将心头的怆然压下。
南宫啊南宫,我一直尊你如大哥,可到了这个年纪,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我面前装傻!
呵呵,装傻是吗?
好,那彼此就装到底吧。
“既然是两个小孩斗气,我们就由他们去吧。”年予谦遒劲手指细细摩挲着瓷白的杯沿,“反正他们闹累了自然会消停,我们两个老家伙又何必要强行干预呢?”
南宫肃瞪大了眼睛:“老年,你是打算袖手旁观?”
年予谦轻轻摇头,喝茶的姿势要多闲适有多闲适:“年家上下都知道,我已经将家主之位传给阿越,年家内外所有事宜都由他作主,我就算是想干涉,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南宫肃一听这话,内心犹如万马奔腾而过。
心有余而力不足?
放屁!
这家伙纯属在找借口而已!
“南宫,”仿佛没有感觉到身边气压的突降,年予谦淡淡又补充了句,“我劝你有时间在我这儿耗着,不如好好劝劝慎云。年轻人有血性是好的,但也不能够蛮横不讲理。阿越仁厚,是因为从小被我压着,若是他的底线一再被触碰,就是我,也不能预料还会有什么事发生。”
年予谦的话虽说得平静,但听在南宫肃耳朵里如五雷轰顶一般。
“老年,你什么意思?”
年予谦抬头深深看着南宫肃灰白的眼珠,沉声道:“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南宫,对你有所许诺的人是我,可我年纪大了,哪天说不定就悄悄地走了,如果慎云依旧这般张狂,你真的以为能保持天下太平的状态?”
他说完扭头继续喝着热茶,心里却是凉的。
南宫,这是我最后一次真心为你好。
南宫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年家,又是怎么回到别墅的。
一进大门,南宫慎云那不争气的模样就映入眼帘。
忍着“蹭蹭”而上的怒气,南宫肃对佣人低喝:“都下去。”
佣人听说了今天白岸发生的事,又看南宫肃脸色不好,一个个低着头,匆匆忙忙地退出了客厅。
南宫慎云知道自己闯了祸,大气不敢出,只是缩着脖子一动不动看南宫肃步伐越来越快地走向自己。
“爷爷……”他强撑着内心地紧张,扯动嘴唇问候,可话音还没落,便觉得一声脆响,他面前一黑。
紧接着,左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
南宫慎云甚至都还没搞清状况,“啪”一声,南宫肃的巴掌又重重甩在他的右脸上。
这一下,南宫慎云是彻头彻尾地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