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正星没有再去佛寺,他知道,那人已发出消息,去了也是枉然。
他回到客栈,潜入那两人的房间,不出所料,客房内没有留下任何值得留意的痕迹。
冯正星这次取道彭城是经淮南去往庐江,替田允给乞字军的部众传讯,偶遇那面善之人却没有探知一二,反倒遭遇了那怪人袭击,他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隐秘。但这三位都掉进了人堆里,一时却也无计可施,他觉得还是干自己的正事要紧。
……
奔波数日,前面已经到了淮南。
此时已日落西山,路上之人均行色匆匆,想是在天黑前急于回家或赶奔宿头。
城门在望,总算没有白赶,冯正星脚步慢了下来。
后面,两匹坐骑急急赶过,他不经意的侧向观望,是两个遍身风尘的汉子,只一瞬便擦身而过。
进城时,那两人下了坐骑,远远的,其中一人回头顾盼。冯正星不觉心头一震,这不正是那个熟面孔吗?再仔细看向另一人,没错,正是他们。他心里一阵感叹,真巧!这次可别再走脱了。
那二人进城住店,一夜无事。
看来那位高手并没有随行,冯正星反倒有些怅然若失,那人的武功确实有些门道,举手投足间极见章法,虽然只是两个照面,却凌厉异常,攻取之际绝不拖泥带水,他是真想与其酣战一番。大凡武者俱有技痒之心,即便如冯正星这般沉稳之人竟也不能免俗。
次日一早,那二人径奔江州方向而去,走得很急。
二人骑马,冯正星却是徒步。白日之下又不能施展轻身功夫,的确是有些麻烦,好在他早已谙熟此道,只不过费些周章罢了。
冯正星时而在路上疾走,时而穿山越野而过,紧跟着那两人来到了江州。
江州是岭南帮的地界,这二人来此却是为何?冯正星一路上多有猜测,从柳儒雅和田允的言谈中他知道,这岭南帮似乎微妙得很,对此他亦有同感,眼下这两个人不知是何来路,难不成会与岭南帮有关?
然而,当看到二人的去路时,他又打消了先前的念头。夜色下,两匹马径直赶向了与岭南帮营寨相反的方向。
行了约二十余里,那二人乘马来到一座山前。
山间满是高大的树木,冯正星不敢怠慢,他必须跟紧些,否则二人进了树林就难找了。他脚下加劲,只片刻便跟进至马后三十几丈的地方。
冯正星料想不错,那二人果然催马进了林中。
林间的地上满是细细的绒草,间或是碎石和沙砾,根本就看不出任何印迹。那二人左转右拐的来到一道岭下,冯正星惊异的发现,前面竟别有洞天。
山岭下,几栋木屋隐匿在茂密的林间,如非有人带路,这里的确很难被人察觉。
二人行至一座木屋前,拴好马便轻轻的敲响了房门。
屋里还有人,听声音还不止一人。
冯正星不失时机的越至窗前,屋里几个人正在说话。
“二弟,这次可是办得了兄长的差事?”
“别提了,差点坏事,在彭城被人跟上了,亏得那个叫什么……‘文峥’的眼利,否则还不知会怎样!”
“那人一定不是文峥的对手,还不是一样打发了。”
“非也,我见那文峥一脸晦气,全不是占了便宜的模样。”
“啊?那会是谁?这等厉害!”
另一个声音接道:“这人如此厉害你们还走得了?怕是被人跟到这里来了吧。”
“嗨!真是小视你二弟了,我有那么笨吗?”
“可也是,‘神道’的门人岂是一般草莽可比!”
“行了,走了一路早就倦了,明日再听你啰嗦!”这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听着渐渐奏起的鼾声,冯正星没有擅动,他摸近另外五个木屋,粗略估算,这里至少有三十人以上。这是些什么人,如此神秘,看来这里的水可不浅。
刚才跟随二人进来时,冯正星已发现一颗大树上有人在窥视,他们应该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冯正星这种眼力的人,否则就算轻功再好也被发现了。
冯正星思忖片刻,暗自打定了主意,返身由原路撤了出去。
……
天还未明,冯正星早早的醒了。
他并没有离开这座山。昨夜那个树上之人给了他一个警示,这些人如此神秘,万一有什么不对便会顷刻间消失无踪。
他找到一个高一点的位置,就近从林间缝隙处看那几栋木屋,晨色中已经有人在走动。他定下心来,稍作整理便朝岭南帮营寨方向疾驰而去。
此时他没有别的办法,对方三十余人,自己即便再强也绝难成事,反倒会打草惊蛇。虽说对岭南帮已有戒心,但此时也只能求助与他们,毕竟郑胥和还是可信之人。
冯正星心急,只半个多时辰便已赶到岭南帮营寨。
巧得很,郑胥和不在,是副帮主高维贤接待了他。
见周童不期而至,副帮主高维贤略感惊讶,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而且必与岭南帮有关。
听闻冯正星此来的用意,高维贤一时难以置信:“会有这样一帮人?这可从来未曾察觉。”
“高副帮主,这些人似乎与北面有关,而且距这里如此之近,恐于贵帮不利,毕竟贵帮所树之帜极其鲜明。”冯正星这话颇有倒置之嫌,但所言亦是实情。
高维贤凛然道:“歃血盟之请本应在所不辞,更何况,卧榻之侧又岂容他人鼾睡?”言毕便吩咐在侧的项鹏集合人手。
冯正星道:“高副帮主,这大白日恐有不妥,何不夜间前去?”
“事不宜迟,还是尽早为好。”随后又悄声道:“近日帮内并不安稳,屡屡有内奸作祟,我担心他们仍有党羽,唉!不得不防啊!”
还有内奸?冯正星欲言又止,这毕竟是岭南帮的家事,他怎么说也是个外人。但一个念头却挥之不去,岭南帮是怎么了,如何会有这么多的麻烦?
只两炷香的时辰,项鹏已召集好人手。高维贤一声令下,三十余人分多个批次赶向那道山岭。
对于武林健者来说,这段路程并不算远,不到一个时辰所有人马都赶到了那座山前。
高维贤确定方位后做了布置,项鹏和谢甄各领一路从两侧包抄,他与冯正星则居中直取那道岭下。
山岭下仍旧寂静无声,间或传来几声鸟鸣,似乎从来就没有被惊扰过。
见项鹏和谢甄等均已就位,高维贤发出了指令,众人悄悄地围向了木屋。
抬头看看木屋前那颗大树,冯正星心下一怔,树上什么都没有,难道有变?不待高维贤发声,他先自冲向了木屋。
木屋内空空如也,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物件。又查看其他几个木屋,结果令人沮丧,六个木屋早已人去屋空,只空荡荡的立在那里,似乎在嘲笑这一众匆匆而来的莽夫。
“像是离开不久。”项鹏翻动着灶内尚有余温的灰烬。
怎么会这样?昨夜至今的过程历历在目,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看着正在分派人手准备追赶的高维贤,冯正星怅然道:“高副帮主,此刻再追已无益处,况且大家都不识得那些人,便是遇见也难以分辨。”
冯正星说的在理,高维贤无奈,只好暂时作罢。
……
辞别岭南帮众人,冯正星并没有直接返回落雁岛,他心有不甘,跟踪了一路就这样消失了,他还是想再碰碰运气。
他又回到了那几栋木屋前。
这些人怎么会如此急促的撤离?自己并没有留下什么破绽,这蹊跷究竟在哪里?
问题出在岭南帮吗?似乎也不像,高维贤是第一时间率众赶来,并无一丝耽搁。但这些人显然事先知道了消息,否则绝不会如此之巧,看来还是有什么意料之外的差池。
沿着碎石和沙砾的方向,他终于在山脚下找到了些许杂乱的脚印,岭南帮的人没有到过这里,这一定是那些人留下的。
循着时隐时现的足印,冯正星一路搜寻着。
直走出三里余,他停下了,面前是一条半里宽的河水,不用说,这些人一定在这里备有船只。
他恨恨地跺了一下脚,不知是恨那些人狡猾还是责备自己失策。
……
落雁岛依旧祥和温馨,似乎完全没有被外界的喧嚣所惊扰。
冯正星回来时,柳儒雅正与钱君如说着话,两位老人家似乎在争执着什么。
见冯正星回来,钱君如忙不迭的问道:“见到北朝的司空李农了吗?”
见冯正星点头,钱君如又道:“可有什么印象?”
“沉稳干练,颇有城府,看不透心中所想。”
“后赵混乱如此,他难道竟没有表露出什么心际?”钱君如仍有些不甘心。
“确实没有明确表露,但他把田叔父一行留在身边,又与乞活军众人联络紧密,似乎在做着准备,但究竟何为暂时却难以揣测。”
“我就说嘛!这李农一定会有所动作,他毕竟是个汉人呀!”
“那也不见得,或许还是为了一己私利,有了实力才好抱住哪个王爷的大腿,以求地位稳固。”柳儒雅说的也颇有见地。
钱君如争辩道:“说的是,当年他投靠石勒的确是为了自身的安危,但现在却不同了,石氏已堪末路,还能抱哪个王爷的腿?他这是在为自己准备后路。”
冯正星笑道:“原来二老竟为此事争执,我看大可不必,田叔父就在李农身边,以他的睿智,早晚会有答案的。”
钱君如莞尔道:“那是自然,最终如何定夺还得看田允传来的消息,可我们两个老东西也不能闲着呀!”
“两位伯父还是帮我斟酌一下吧,有件事我可是钻了牛角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