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李恒把韩秦营中一名曾经的属下请到自己房中。
此人名叫梁西延,此前是李恒的爱将,而眼下是韩秦麾下的将官。
见李恒如此神秘,梁西延紧张的问:“首领找我何事?”
李恒自觉失态,便舒缓一下道:“你别紧张,只是有一件事问你,代陂一战情形如何?”
“那还用说,彼此实力悬殊,当然是大获全胜。”
“此战中就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梁西延顿了顿,有些迟疑道:“是有些怪事……按理说兵力悬殊,对方应该极力避战或坚守阵营才是,可偏偏是他们先自施放暗箭,以至仓促间引发混战,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还有什么怪事?”
“对方军中有一队奇怪的兵士,这些人既无士卒服色,却又勇猛异常,各个以一当十,显然是身具武功之人,他们一直力战至最后一人,竟悍不畏死!”
“难道就没有逃脱之人吗?”
“听有人说起,好像有几个人由主将侧后破围而去,应该是武功高绝之人。”
“对方施放冷箭,我们阵中是否有人即刻以箭还击?”
“有,但事发突然,这箭从何处射出却不得而知。”
李恒突然话锋一转:“出发之前有个叫‘章文’的来投韩秦,你可识得?”
“这……此人在两军阵前被冷箭射中,当时就死了,首领难道怀疑……”
“不要胡乱猜疑,我只是随便问问,只是你我之言不要对任何人谈及,否则会有麻烦!”
梁西延的话更加深了田允和李恒的疑惑,田允甚至可以根据情形推断出大致的轮廓。只是,这人究竟想做什么?难道只是促使李农大开杀戒吗?这似乎只是其中的一个因素,那么,其他的动机又是什么?
……
冯正星从西山回到落雁岛,但也只耽搁了两日,第三日晨起他便辞别柳儒雅急急向小白赶去。
如此急迫是因为武震遣人送回的消息,岭南帮一众竟然在代陂与三千晋军全军覆没。
这一惊可真是非同小可,他问钱君如:“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郑帮主也……”
钱君如还是不温不火的姿态:“这样的结果本在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会惨败如斯,你该庆幸没有参与才是。”
“你这人怎么此等心硬,总不该幸灾乐祸吧!”
“当然不该,但你不觉得这是个阴谋吗?”
柳儒雅不解:“何以见得?岭南帮即便有内鬼存在,这鬼总不至于以命换功吧?他们可是全军覆没呀!”
“全军覆没?我看未必。武震信中说,那日双方对阵,是晋军先施暗箭,我敢肯定,这是岭南帮有人在作祟。而后赵军中立刻便还击添乱,这明显是谋划在先。试想,配合如此默契,还愁没有脱身之计吗?”
柳儒雅一时语塞,心里却不得不佩服钱君如的冷静、睿智。
柳儒雅本非粗糙之人,但近来诸事烦扰,特别是爱女了无音讯,他又如何能静下心来。
二人正沉吟间,有人敲响了房门。
“有广宗乞活军部属求见。”是把守码头的兄弟前来禀报。
广宗乞活军?应该与田允有关,可为什么报号乞活军?柳儒雅和钱君如面面相觑。
码头上,两位青壮后生正等在那里,这两人风尘仆仆,面垢发乱,一定是路上吃了不少苦头。
回到堂屋,其中一人撕开衣襟,取出一块皱巴巴的丝巾递给柳儒雅,口中道:“在下受乞活军王越首领所遣,有书信当面交与柳盟主。”
王越乃王平次子,柳儒雅曾听田允提起过,但毕竟素未谋面,此时他送来书信却是为何?柳儒雅疑惑地展开丝巾。
这一看不要紧,柳儒雅猛地站了起来,一时兴奋得不知所措起来,只是不住的向两位后生致谢。
钱君如不知何故,仍慢条斯理道:“是什么事值得你偌大年纪发此癫狂?”
柳儒雅几乎喊了起来:“是柳嫣,是柳嫣的书信!”
“什么?……柳嫣?”钱君如再无矜持,双手微颤地接过丝巾,而柳儒雅则径直接奔向内室。
这真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经年徘徊不去的阴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
前面就是淮阴。
已是明月当空,望着城门,冯正星总算缓了口气,几日来连续奔波,他真该好好歇息一下了。
城北客栈,这是上次和武震落脚的地方。
冯正星进门时,一伙人正在柜前候着,是在等着安排客房。冯正星在城门外见过他们,是一伙倒卖私货的贩子,看他们一个个无精打采,显然也已经困顿不堪。
待得那些人走开,冯正星便要了客房,刚才他在还担心是否会客满。
正往客房走时,门外又来了两个人,他心里嘀咕,今日竟有这么多人赶夜路。
前面那伙人中的一个从房间里出来,看见那二人便道:“怎么到这里来了?”其中一人无奈道:“那边没有客房了,跟你们凑一凑。”
他们竟还有同伴,看来这些人不简单。冯正星早已困乏,也懒得多想,进得房间,倒头便睡。
……
杂乱的脚步声把冯正星惊醒了。看看窗外,天色尚暗,谁起的这么早?他忽然记起了昨夜的那些人,对,一定是他们,否则不会有这么多的脚步声。
人困极了会睡得更好,此时的冯正星已完全恢复了精力。他悄然起床,慢慢踱到了客栈外,深深的呼吸,清晨的空气格外清爽,整个人瞬间精神了许多。
那伙人也刚刚离开客栈,看背影一共是十二个人,昨天他数过的。咦!那两个人呢?
正回想间,一伙人已经从街道的另一侧走了过来。搭眼一看,那二人果然就在里面,又是十二个人,跟前面那伙人相同的装扮。冯正星暗自思忖,这些人到底是做什么的?看其中几人的包裹明显过长,是兵器吗?反正是同路,跟下去看看。
那两伙人前后保持着距离,向北一路疾行。
整整走了一天,前面是一个较大的市镇,天色已晚,他们应该不会再往前走了。
市镇的客栈不多,那些人也只能住宿在客栈的大客房里,这样的客房是通铺,店家只以房间论价,至于住多少人,客人不嫌挤就行。
冯正星选了一个远一些的客栈住了下来。
夜间,冯正星悄悄的来到街上。
这两伙人还是各自住宿,便似全无关系一般。他选了一处最近的,悄无声息的潜进了后院,他打算趁这些人还没睡,探听一下他们到底是什么来路,跟了一天总不能一无所获呀。
就在他推算好位置准备靠近时,一条黑影突然出现在客栈的后院墙上。冯正星看得仔细,这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面色泛白,眼神警惕的扫视着四周。
乖乖!这又是什么来路?冯正星估算,这位应该与那两伙人有关,看他的样子并不像一个贼盗。
果然,那人欺身来到了那伙人住宿客房的窗下。啾啾,两声细小的鸟叫,窗子打开了,里面正是那伙人。
只快速交谈了几句,那人返身离开了客栈。
黑影离开了客栈快速的向北穿行,他身后一个更敏捷的身影亦直追而下,这是一天来最大的发现,冯正星当然不能放过。
北二十里是一个不大的村镇,那人径直进了镇中的一家客栈。
此刻刚过戊时,那人进入的房间还亮着灯光。冯正星迅速靠近窗下,他想听听这人到底会说些什么。
“见到他们了?”一个清朗的声音问道。
“见到了,他们刚到,我已经交待清楚了。
那晴朗的声音又道:“大家快些歇息,明日还须早起。”之后是几声应答。
冯正星心头一震,这人的声音像是听到过,循着弄开的缝隙望去,他几乎笑出了声,这不就是在淮南跟到江州的那个“熟人”吗!
此时他全明白了,他们正是江州那座山上走掉的那些人。
这些人来这里凑什么热闹?看情形他们竟似与自己同路,难道也是与战事有关?管他呢!跟下去再说。
走了两天,这些人竟奔了琅琊方向。
不能再跟着走了,冯正星决定先“动”一下他们,目标便是那个“神道”的门人。
……
这些人一共分了四拨,而“神道”门人这一波只有十个人。
这里是一处山路,两边均是茂密的树木,为找这样的地方冯正星费了近一个时辰。当然,时辰还须拿捏好,按行程,他们经过这里刚好天黑,过了这片山地便是一个村镇。
让过了第一拨。只两炷香的功夫,第二拨又到了。
远远的,已经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一行快步地走着,没有人说话,连日奔波,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疲惫。
一道黑影突然从一棵树后大鸟般扑了过来,众人尚未警醒,冯正星已扣住那个门人腕脉和颈项,稍用力那人便昏了过去。
一瞬间这些人便醒悟过来,无人下令,却纷纷扑向冯正星,反映确实够快。
冯正星夹起那人,一脚踢翻当面之人,闪身进了密林。
暗夜之中的密林更显目力短浅,这些人一进树林便几乎成了瞎子,他们胡乱的穿梭着,弄得枝叶哗哗作响。这恰好帮了冯正星的忙,他尽量躲开枝叶,放轻脚步,鱼贯地在林中穿行,他早已看好地形,再往前就是一道溪流,过了小溪就完全摆脱了追踪。
他的目的很明确,弄清那个“道人”的真实身份,还有那个李怀,究竟是何方神圣。
小溪就在眼前,他早已选好了水浅的位置。放下那人,紧了紧衣带,便又把那人提了起来,刚要迈步,两条黑影已鬼魂般飘到了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