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黑影正是奔王家来的。
夜色极暗,根本看不清来人的颜面,冯正虎暗想,若是正星在……心里不由一阵怅然。
敲门声过后,王家把两人迎了进去。
借着房内的灯光,两个人的斜侧面略微晃了一下,一直盯着那两人的武震心里一动,但随即又摇了摇头,毕竟太暗了。
一直到两个人被送出门外,武震爷俩还是没看清这二人的面目,不过这也不打紧,他们就在眼前,跟上去就是了。
自习练师祖孟勋留下的武功精要,冯正武的功夫可谓更上一层楼。
凡武功之类,各个阶段均须得师父指点,毕竟这是前人一辈辈留下的经验,其中自有奇妙之处。
武学分为练法和技法,通常所说的套路大多是为了练功,如身法、劲力、速度、耐力乃至反应能力。而技法则是使这些能力发挥出来的方法,便如弓箭一般,锐利的箭须配以强劲的弓,方能相辅相成势不可挡。一般来说,师父会依据弟子的功力授以相应的技击之法,而功力不达,则不能相授,反之便会弄巧成拙。当然,也有很多功法和技法同练的武功,也就是所谓的练法既是打法,打法既是练法,而如此一脉相承,最终也只能是花拳绣腿。
当年孟勋没有传授本门中至高的武功精要,就是冯天运没有练到那个程度。冯正武得乃父真传,又经邹文渊指点,功力自然已达到了这个要求,是以他的进境自然极快。
冯正虎的武功当可跻身高手之列,对此,武震有足够的信心。
武震还不能认定这些人与李怀有关,但之前的数次遭遇让他不得不小心,他选择了最费力的办法,那就是曾与冯正星配合的前后跟踪。
他先绕到那两人的前面,瞄着他们的大致方向先行,而冯正武则远远的跟在后面,一旦那二人转向,他便返身与冯正武汇合,然后再绕到前面,这也是防备反跟踪。当然,这活都是他干,谁让他轻功好呢。
就这样,武震爷俩反复调整,随着那两人一路到了城外。
出了城,武震和冯正武变成了一前一后,这还是在段家沟向青龙堂那两个探子学的,当然还是为了断后。
此时武震才察觉到,这正是前日王耿等人互斗的地方,而此时他们走的也是那两个人消失的方向。
约莫大半个时辰,他们来到了一座山前。
这是一片连绵的山峰,夜色下黑糊糊的望不到边。
冯正武赶了上来,“还跟吗?”
“不行,明日再来。”山间没有什么路,满眼都是黑黑的树林,天知道里面藏着什么。
“这……”尽管不甘心,但武震叔叔的能耐他是知道的,没办法,只好跟在后面悄悄地退了回来。
……
白日高照,昨夜朦胧的山影此时已变得真切。
顺着那两人消失的方位,武震看见了林间一条隐隐的山路,就是这里了。
今日他是带着牛坤来的,他知道,冯正武总是扎眼些,不似牛坤,活脱脱的一个乡下人。
据牛坤说,这边的山上都有珍稀的药材,也会有人来采。
于是,一老一少背着竹篓钻进了山间。
整整转了一个上午,两个人的腿都酸了,可除了一个采药的老者外,竟什么人都没看见。牛坤早就有些泄气了,他嘟囔着:“根本就没听说这山里住着人!”
“你知道什么,能轻易被人看见还能算是秘密吗?”
“那老者常来这里,不是也说没见过有人住在山上吗。”
牛坤说的没错,常年来这里的人都没见过,那就着实有些奇怪。
武震暗想,这些人一定藏在常人难以预料的地方,可偌大一片山林又如何寻得?
躺在山岗上,武震眯缝着眼听着山溪潺潺的流动声,心里做着一个一个的假想。良久,他突然坐了起来,一拍大腿:“有了!”
牛坤睁着一双圆眼不解地看着他:“有了,有什么了?”
武震对着牛坤的头弹了一下,道:“傻小子,你没听说过人离不开水吗?”
“啊,啊,是啊!”牛坤终于转醒过来,一骨碌便爬了起来。
武震的想法没错,就在半个时辰之后,他们在一处崖壁的下方看到了一个山洞,而洞口的前面正有一个人拖着一捆树枝在往洞内晃动。
还能跑到天上去!武震心里一阵得意。
接下来就好办了。
武震和牛坤选了一个隐秘的位置,在这里可以清晰地看见那山洞前的状况。
这些人的确够谨慎,直到太阳快落山时,洞内终于走出来三个人,他们站在洞口边说边比划着,似乎在争论着什么。
或许是眼见着日落西山了,否则可能不会如此大意。
三个人站成了一个三角,武震不眨眼地盯着,生怕漏掉一个瞬间。就在一个人转身时,武震顿觉心头一紧,那个文士打扮的人竟然是文白青。武震兴奋的简直要跳起来,已经半月有余,今日终于捉住了这条尾巴。
……
此时的“神道”李怀的确在武昌,而且就在城中的一个亲信家中。
自从离开襄国,李怀便与石祗等羯人彻底脱离了关系。
回想半生坎坷,他终于明白了,偌大一个中原早已成了离乱之地。匈奴、羯、邸、羌、鲜卑各族你方唱罢我登场,城头变幻大王旗,弄得一地鸡毛,终归难有平稳之日,看来也只有避于天险之下的晋朝才可以安身。
主意打定,他便开始给家族物色一处生息的宝地,
之前他已经选好了一个地方。
偶然间,他在豫章一个属下那里听到了一个奇闻,在豫章城内有一处富商的宅院,而宅院的后面是一个天然的池塘,奇特之处便出在这个池塘里。
那池塘宽窄有十数丈,虽只有两三尺深浅,但无论冬夏都有鱼儿游在水中,经年不绝,而临近的宅院也有水塘,却没有这番景象,他断定这里一定是块宝地。
在李怀的心里,只要惦记上了就一定有办法,于是,几个卑劣的手段用上,那富商便身不由己的让出了那处宅院。
如果说池塘里有鱼就算奇闻的话,那接下来发生的事才叫怪异。
就在那富商搬家前,一夜之间,水塘里的鱼竟全部漂浮在水面上,任人捕捞。奇怪的是,这些鱼出水便活蹦乱跳,并无异样。及至李怀遣人再行试探,池塘内竟连小鱼都没有了。他也懂得一些道法,知道这是那家人的福运,却与自己无关,是以他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日,他去宜城,无意中看好了周家那处风水俱佳的别庄,便心生异念。他感觉,在宜城有官府照着,又有庾樊帮忙,正可以为家族安身,于是便有了那些令周家险些家破人亡的灾祸。
只是,天不遂人愿,这次又是一万个不顺心,无意中竟惊动了那个让他厌恶至极的歃血盟,他当然不能把家族置于如此险地。
好吧,既然你歃血盟横插一手,那就新账旧账一起算,也好一劳永逸。
其实,此时此刻他真不愿再行树敌,他累了,只想为自己,也为家人造一份基业和富贵。
正如冯俨所料,李怀正是魏道衍的关门弟子,疯道士徐乙那个聪明伶俐的小师弟李澜。
李澜本来的名字就是李怀,而魏道衍的朝中好友也不是他的叔叔。他出生在蜀地,祖父是巴氐族首领李特麾下的将官,成汉立国后李家便成了当地的望族。李怀自小聪明,且酷爱习武,父亲便托请晋朝的一位官员帮他投入了魏道衍门下。
李怀向来志大,入魏道衍门中也只为学艺,于是,魏道衍死后他便另投名师,他发誓要习得众技之长,以图艺冠天下,为所欲为。
这期间,他数次为成汉做探,以此拯救渐渐没落的家族。
其后,他又与羯赵的石氏勾搭,目的还是为谋得一个靠山,争一席之地。
他拜最后一位师父不是为了学艺,实在是他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也正是这个缘由,这位师父才没有遭其所害。
正所谓因果循环,他唯一的儿子,那个被他视为最终的依靠竟背他而去,其原因也正是他的又一份罪业,他毒害了曾经的师兄,儿子的师尊疯道士徐乙。
曾几何时,他回头便是岸,但此时欲图安逸又哪有这个可能?他持身不正,持心不纯,枉自作孽,又何来安稳?
两次挫败歃血盟,他又有些志得意满,他在想,何不趁此机会斩草除根,也免得夜长梦多。
只是,暂时他却腾不出手来。
武昌贩运锻铁的事他早有耳闻,这是个一本万利的买卖,他需要钱财,于是他再一次开启了心智,这次他又成功了。
刚刚,他送走了闻腥而动的地方高官,接下来的事便顺理成章了。这一切都不用他费心,王耿那一套都是现成的,他接过来便是滚滚的财源。
但李怀却没料到,他一心为财,却给了歃血盟以可乘之机。
……
得知李怀的确切消息,整个西山立刻动了起来。
除密营必备的防守,所有人都集中起来,这也可能是歃血盟最后的一次征战,包括柳儒雅在内,大家均神情凛然。
刘睿真与林颉领十余人先行出发,柳儒雅率卢纲然及洪天岫等十余人随后跟进,这几乎是歃血盟全部的家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