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耿这伙人很听话,只数日间文白青就摸清了这生意的全部路数,照常理,王耿等人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但此时的李怀似乎改变了以往的风格,他告诉文白青:“善待并控制这些人,诸事仍由他们出面,生意做得再大也还是让王耿走在明处。”
文白青也是聪明人,自然懂得傀儡的用处。
在城内耽搁了数日,李怀准备去山里走一趟。他和文白青及拓拔文峥等人都在外面,也实在不放心山上那些人。
正待起身,外面匆匆走来了孙继煌,面上一副紧张的神情。
“怎么了?”李怀似乎预感到了一丝不祥。
“山下的兄弟来报,天未明时有几个人进了山里。”
“即刻通知所有兄弟,我在山下等着你们!”李怀假面上毫无表情,但那一双眼却凌厉起来,闪着凛凛的寒光。
……
田允发现那个抽身而去的暗哨时已来不及追赶,他留下牛坤随柳儒雅进山,自己则与林颉迅速赶往山洞。他猜测,一定也会有人往山洞报讯,他懊恼自己疏忽,怎么没想到会有这些暗哨。
果然,就在离洞口不远的地方,一个瘦小的身影正急急地奔跑着。未等田允作势,身边早有一道精光闪过,再看前面,那奔跑的人便如恶狗扑食般一头扎在地上,双手向前伸了伸便不动了。
自那日与牛坤进山,田允就再也未来过此地,他担心露了行迹。此刻见众人已围住了洞口,便领了五个人向崖后寻去,这是进山前与柳儒雅商定的,以防山洞另有出口。
不多时,田允派一个兄弟回来了,山崖的侧面果然还有一个洞口,看情形与这个山洞是贯通的。
山下那个暗哨已经去报讯了,事不宜迟,柳儒雅果断地扬起了手臂。
刘睿真、冯正武与林颉等率先冲入洞内,没有喊杀声,但却气势逼人。
山洞入口两丈处,两伙人正分别围在一起用饭。这是柳儒雅和田允计算好的时辰,之所以没有在夜间出击,就是因为此时更疏于防范,而夜间却正是防备最紧的时候。
看着突然闯进的众人,那伙人顿时愣在哪里,待猛然警醒,早有数人命丧刀剑之下。这些人中也有诸多好手,怎奈事发突然,仓促之下气势早输了半截,已有多人向洞内逃去。
冯正武进洞便瞄上了一个人,此人正是那个宿敌柏云鹏。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没有言语,只有刀剑相向,两个人上手便是搏命的招式。
柏云鹏越斗越心惊,他们初次交手还是在多年前的冯家堡,几年不见这人怎么变得像换了一个人。
此时的柏云鹏早没了那时的狂傲,他想的就是如何尽快脱身。眼见身边的同伴或纷纷倒下,或仓皇而去,他心里急切,便暗暗地窥视着退路。
他们还在洞口一侧,旁边也只有几个人在捉对撕杀,只要冲出山洞,凭借自己的轻功完全可以脱身。心念至此,他陡然把心一横,避开身体要害,倾全力施出穿云一剑。这是他师门的绝技,人剑合一,气势非凡,而此刻他却无意破敌,只想着籍此冲出阻碍。
但柏云鹏万不该轻视此时的冯正武,就在他暴起的瞬间,冯正武却不退反进,长剑一抖,一道寒光迎了上来。柏云鹏刚叫了声“找死……”便闻铿然震响,手中的剑倏然飞了出去,而冯正武的剑已抵在了柏云鹏的咽喉。
电光火石中,柏云鹏铁青的连瞬时僵住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曾经目空一切的自己会败得如此狼狈。两行清泪滚滚而下,他紧闭了眼,身子猛然前挺,随即软软的瘫了下去。
……
山洞另一个出口,卢纲然的杠棒早已舞得水泄不通,田允的弹指功也在频频发威。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这下可苦了洞中之人,好个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屡次受挫的歃血盟众侠士早已憋足了劲,那还容得贼众喘息,只半个时辰便结束了搏杀。
略一清点,山洞内足有贼众二十余人,包括柏云鹏在内近二十人被杀,余下几人正堆在地上瑟瑟发抖。
“这里有李怀吗?”
“当然没有,否则那会如此轻松!”望着武震,柳儒雅一脸凝重。
……
山下,李怀终于等来了文白青一行。
“怎么办?”文白青等着李怀的指令。
李怀黯然的摇摇头,极不情愿道:“回去吧,不会再有这些兄弟了!”
……
问过那几个发抖之人,李怀和文白青、拓拔文峥等人都不再山上,而这几人却是当年曾经的岭南帮帮众,只因心有异志,才被毛齐豫等人带来李怀身边。
至于李怀的真实身份,这些人却一无所知。
还有一个骇人的消息,当年服毒自尽的孙继煌也好好的活着。
回到西山,柳儒雅仍旧愁眉不展,李怀等人就像一重阴影挥之不去,他知道,有他们在早晚都是祸端。
大清早,柳馨和柳嫣带着孩子来了。
见到壮实的外孙,柳儒雅心里才又舒服起来。
孩子已经快两岁了,这对于失去方亭作的柳馨来说无疑是个慰藉,她庆幸这个宝贝的到来,这似乎正是上天的眷顾。
柳嫣还是一如往日的波澜不惊,她早已麻木了。每每看到她,柳儒雅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愧疚,也真难为了这孩子,小小年纪便经历如此多的悲欢离合,这便是命!
……
冯正星终于清醒时,旁边正有几个士卒在吃饭。
仔细打量着四周,这无疑是一处临时的住处,他不由一惊,这是鲜卑人的军营。自己被抓了吗?活动活动四肢,又看看吃饭的人,不像,难道……。他下意识的看看自己的衣服,突然明白了,他记得混战中自己的头盔和甲胄都没了,周身的衣物也都被染得失了本色。看来他们是把自己当成他们的人了。
鲜卑营中有很多的汉人士卒,当然,不同族群也是分别节制的,这就难怪他能滥竽充数了。
“醒了!”一人指着他叫着。
几个人凑了上来,其中一人道:“你是哪位统领制下?”
冯正星一怔,他哪里晓得鲜卑人的军制,于是灵机一动,指着自己的喉咙“啊,啊”地胡乱比划着。
“是个哑巴!”几个人咕哝着。
又过几日,他终于站了起来,只是胸腹上的创伤尚未痊愈,完全提不起力气。
“是他们把你弄回来的,不然早就喂狼了!”
那人说的是韩四和刘查,冯正星望着两人不停地拜着。
又数日,听到了冉闵被擒的消息。完了,这结局虽在意料之中,但初闻之下亦灰心丧气,柳伯父他们还在吗?无意外该回去了吧?
他想到了柳嫣和家人,一旦知道自己的消息该是如何境况,应早些回去才是。
暂时没有战事,邺城早成了燕国的天下。
军营里只是杂役和操练,冯正星伤情仍在,自然更无事事。每日他都把房内整理得干干净净,餐后的用具也抢着洗涮,他从内心感激这些“同伴”。
一日,营中来了一位将官,看情形官职不小,统领都毕恭毕敬的陪在身边。
见到正打扫营地的冯正星,那人自语道:“好勤快的后生,生得也乖巧。”
统领见状便献媚道:“他身上有伤,不过倒也勤快,只可惜是个哑巴,否则还真能给将军做个帐内杂役。”
哪知那将军竟来了兴致,笑道:“哑巴岂不更好!”
于是,冯正星陡然成了将军的贴身仆役。
将军大帐的境况更好些,只是每日却极枯燥,冯正星的事务则更单调,日常只是给将军房内送茶送水,收拾房间书案。
他只盼身上的伤快点好,尽早离开这尴尬之地。
渐渐地,冯正星身上有了力气,他感觉自己很快就能离开了。
这日,将军帐内来了三位将官,看样子都是将军的好友。三人也不客气,进了房内便要酒要肉,没一会儿就酣畅起来。
这种场面自然还须冯正星侍候,他是个哑巴,谁也没必要防他。
和将军一样,这三人也都是汉人,大概是颇有战功才有此地位,冯正星最瞧不上的就是这类人,当然,这并不包括像冉闵、李农那样的英雄。
将军的名字叫李准,并州人,似乎与当年的乞活军也有渊源。
冯正星又一次送酒时,一位将官正在大笑,嚷道:“韩兄,快说说你在代陂如何算计了李农!”
冯正星一惊,难道是韩秦?
那“韩兄”一脸的得意,“都说李农文韬武略足智多谋,可在我韩秦看来也不过尔尔,比起我那位兄长尚欠些火候!”
“韩兄那位兄长却是何人?怎生如此了得?”
“这……”韩秦一时语塞,胀红了脸道:“不瞒诸位,至今我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端的神龙不见尾!”
“也是乞活军中人?”
“也是,也不是,他似乎也是岭南帮的首领之一,可究竟是那位却……”韩秦无奈的摇着头,似乎有不尽的疑惑。
冯正星心都提到了嗓子,只盼着他说下去,可韩秦往下便没了言语。
“再弄些茶来。”将军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