昝羿以为骨语是带着恳求的态度才向他开口,毕竟华月国是小国,还需向其他俩国上供,能少他昌和这一国,对她的负担也是小很多的。
实际上,骨语只是懒得费那个事,至于其他俩国,她也没打算再交供,就是要麻烦许多才能免了。
...
古宸这几月忙得晕头,睡时不知时辰几何,醒来一睁眼便得投身运河开凿工程之中。
如果说还有一丝闲余,那便是每月俩封寄往清落皇城的书信了。
他不知道昝羿还有没有再送书信,他阻止不了,只能暗暗较着劲儿,要比他多上一封才行。
他每次书信都只写一字,其实,在写那想字之前,他早先写有另一封,这其中思念意味更浓,比起一个单薄的想字,这一封,倒更像是一个离家的夫郎诉尽了对家乡娇妻的相思,字字间语,化不开那浓浓的爱意......
一封算作家书,一封算是情书。
他怂,不敢寄出情书,每每都是写完后自己看上好几遍,放进抽屉里,将那憋在胸口不得释放的情意化作一声长叹。
送出去第七封,古宸才终于收到回信,却只有一字......
古宸脸上难掩失落,阿姐也太过冷淡了,连一个句号都不肯多费些墨!
不过能回便已经是好的了。
男人呀,总是能自我安慰,将那么一丝丝清甘化作蜜甜,又觉着很是幸福满足。
只要收到回信,哪怕是一个字,古宸也欣喜,寄出去的信件不再是一个想字,渐渐写的多了。
他有时会写他所见所闻的当地民情和风土美景,有时也会在信中提及一下有关国朝大事。
当然,如果写信那日实在是疲惫,那信中便不能看出辛苦之意,甚至还颇有些撒娇用意,那想念阿姐,恨不得立马回朝的字句也越来越真切。
渐渐,那书信越来越厚,最多一次能见十三页纸之多。
不过他还是会写俩封,自己留上一封。
这就算不得是书信,略有些自记的意思,记录下他离开阿姐的这些日子每天最真实的情感。
一封封书信就这么来回走着,天气转眼便入了冬。
古宸没有官架子,都是随那些工匠住在一起,每日都是听着那动工声一同起身,可睡得却是比谁都晚。
一天夜里,天没下雪,却冷得人直打哆嗦。
古宸正在帐内看图,耳边听着外头几声豪爽蛮横的声音越来越强,许是聊起劲了,没了顾忌——
“这都离家半年了,家里那娘子没人疼爱,怕很是难耐了,等回去之后,免不了要受累一番才是。”
一男子略有感叹侃谈,立马便有一道声音附和:
“可不,犹记起初都是咱们男人猴急哄着,尝了个美,那个主动惹火哟,啧啧。”
“哎,我没弟弟们有福,朝廷征用苦力,我婆娘把我推出来了,留个年轻的在家,此刻我在这挨着苦冬寒冷,他们怕是正在暖和被窝里......”
这一番倒苦,立马惹来了旁人几番宽解安慰。
谁让这华月国历代皆由女子执帝,他们这些高壮男儿生不逢时也不逢地,处处都要低那女子一等,心里难免积了不少憋屈,以至于不少年轻男子逃离他国......
男子聚堆在一起聊的不是女人就是当下,骚话说的差不多了,众人压低了声,开始谈论如今当下来。
“当下女帝算是个勤政为民的了,就依前些年整治那些贪官污吏的雷霆手段,瞧着吧,咱们百姓的日子眼见着就要落春了。”
“但我怎么听说,那些个手段都是古公子提出实行的?”
“别说这古公子,还以为跟那些清高公子哥一样,没曾想也是个肯吃苦务实的,完全没有那官架子。”
“这古公子本就是穷苦乞儿出生,可不最是能理解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的辛酸不易。”
“古公子也是幸运极了,能被女帝瞧上,如今一步登天,成了女帝的枕边人不说,还将手伸了朝政,我就望着他能替我们男子干点实事,若连他都不为我们男儿出头,这往后大半辈子的日子那是一点期盼都没有,全然望到头了......”
外人几人你一言我一句,配着那柴火烧的噼里啪啦,后面的,古宸没心往下听了。
他自知并没有普度肩负众生的仁慈,他做这些全然是因为阿姐的缘故。
之前阿姐冷声问起他是否觊觎她的帝位,他真心不是在乎那把凤椅,他只是想把她拉下来,将她当做一个寻常女子一般,养着,宠着,爱着,只她一人。
只要阿姐能如他所愿,他才不管这国内其他男子如何呢!
唉,他又想阿姐了。
这晚,许是因为那些工人的骚话,他又梦到阿姐了。
在梦里,他比以往梦中做的还要过分越距,而梦里的阿姐也是十分妖娆妩媚。
犹记,那藕臂抱着他.....
不敢再想,只是一想,那心血便有燥热之意。
已过半个年头之久,眼看工期就要临近结尾,约莫再有不过俩月就可全成,古宸打算着,下个月便动身回朝,如此还能赶在除夕节前回宫与阿姐守岁......
可人算不如天算,变化总是在计划之前到来打乱。
古宸回太许边境交托余后要事滞留期间,突然生了热症,只好停留诊治。
后面治着治着,下面的人才上报,早先军中便有好些个士兵突发热症,以为只是天气着凉感冒缘故,并未放在心上,可后来,发热的越来越多,如今军中已过大半,那军医推断,怕是具有蔓延传染的疫症......
古宸心里划过的第一道念头便是:完了,怕是赶不回去陪阿姐守岁跨年了。
第三日,出现了第一批热症死亡的士兵。
当天,古宸下令封城,将自己连同那些发热带疫的士兵全部隔离了起来......
下令后他便心知,他回不去了,怕是永远回不去了。
除了医官和每日负责将三餐送到门口的医侍之外,无人敢靠近,他也将自己锁在小屋不再出去。
热病使人乏力,他难得清闲下来,刚开始还能撑着身子写写书信,尽管那些书信寄不出去了,他依旧写着,一封又一封......
到最后,他有些出神地看着写到一半的书信,眸色视线渐渐朦胧模糊起来。
这看着,不像是家书和情书了,倒更像是遗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