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人长大,心境随着处境也变得不一样了。
如今他可掌千人生死,便越加瞧不上这些卑贱蝼蚁了。
若是将今日地位,加给五年前的自己,那就不是一把火便能泄愤了结的事了。
他原本只是心血来潮,想重温回望五年前跟阿姐遇见时的年少心情,并不打算生事,却没想到,他不惹事,事会自己找上门来。
不多时,一个穿得人模狗样的中年男子卑躬立于古宸面前,咧着那口黄牙:
“公子可还记得小人?小人叫李平。”
他离开不过五年光景,算不作长,村子里的人,他太多认识,又怎会不记得眼前这猥琐小人呢!
古宸没作声,那李平讨好似的继续说道:
“之前我们是见过几面的,在城南的破庙里,那时我与你阿娘......”
李平说着,察觉到古宸身上戾气冷意加重,连忙闭了嘴,改了话风:
“我是想说,我早先便与你阿娘欢喜,且估摸算着日子,你阿娘便是那个时候怀上的你......”
这意思,是要来认亲了?
古宸看着眼前一张黝黑猥琐的面孔,他怎会不记得他呢,任何一个跟他那乞丐娘有过苟且的,他都记得。
李平是村里出了名的流氓,早些年家里有些底,却败不住他吃喝嫖赌,俩老被气死,连棺材都没有,只裹着一张烂席下坑入葬了,媳妇也带着孩子离开了他,他没了支撑,又游手好闲,到处干那蒙骗偷抢的勾当。
那时,李平跟他不同的是,李平身上穿得比他好,像个人。
而他那乞丐娘,人有些痴傻,她先前种种如何他不知,自打他记事起,他便见惯了那些皮肉相交的场面,毕竟,一场欢愉,只需要给她扔俩个发干硬的馒头便可穿上裤子走人了.....
见古宸一直没出声,李平继续:“你若不信,我们可滴血验亲,方知真假。”
他当然知道那乞丐娘不知被多少人骑过,他只要有一分把握,都需过来一试。
要是成了,那他便可攀附上皇家,以后将会是何等的荣华显贵啊!
岂料古宸不言拒绝,只是冷声二字:
“不用。”
李平下意识一喜,嘴角咧着,那口黄牙全然暴露出来。
古宸将桌上那盖着盖的小箱子打开,露出那方才村长送来的碎银铜钱:“这些够吗?”
李平此生都没见这么多银钱,可这并不足以满足他的贪欲,因为他知道,明日若是跟着古宸去了皇城,见到的,那可都是金子!
他又怎能为了眼前小利,失了大利呢!
如此,李平讪笑着:“我不为公子钱财,只想着与公子能有那天伦常乐。”
古宸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不是不可,只是如今整个华月国的眼睛都在我身上,你身份略有不适,这样,你先在此安心,等往日我寻个好名头,给你个好身份,再来迎你如何?”
如此,李平自然乐意极了。
只是,欣喜过后,不免担忧,怕这古宸一走要是不再回来怎么办?
犹豫了一下,他厚着脸看向桌上那箱银钱:“你我一事不急,只是往年收成不太好,今年寒冬难过,那箱银钱,许能撑些时日,我也有意为你娘重修墓坟,给她个名分家世......”
古宸那深沉眸中不起半分波澜,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手边的银钱,改了话风:
“这银钱乃村民们孝敬尊上的,我不好全送了你,这般,你双手,能拿多少便是多少,如此,我也好有个回话。”
李平脸上顿时划过一抹失望,可有总比没有的好,他上前,没一把手抓捧,而是将那些碎银挑了出来,那些个铜钱一概不要......
古宸只是在旁边看着他那小人之举,却没半分制止之意。
很快,李平捧了一双手的碎银子,就算古宸不回来了,他也能靠这些银子小小奢靡过活一辈子了。
要是过个三年五载的他花完了,古宸还没来,那他便去皇城寻他......
李平这算盘拨得响妙,正当他准备道谢捧着那银钱回去,岂料那阴沉的声突入耳:
“想走?可以,你只需将你手中的银钱尽数入腹,便可离去。”
“什么?”李平震惊,方才还觉得这手中太少的银钱,一下重如千斤。
“公子,你...我可是你父亲!”
他方才不是还信了,此刻居然想杀他?
“嗯,你不知道吗?我此番特地前来,难道你以为是什么归故里叙情?我来,就是要杀尽那些玷污我娘的人,毕竟,我的身世一直被人垢笑,自然要急着抹去消灭,我还没着急动手,你倒自己送上门了。”
古宸不轻不淡说着,李平却觉着那眼神瘆人得慌,他下意识转身想跑,还未跑开俩步,大腿传来一袭窒息的刺痛,回头见时,那匕首正插在他的大腿上,刀身竟没了一半进去——
“啊啊啊——”李平跪坐在地上,疼的他直呜呼哀叫。
这声喊叫让古宸眸中的杀意更浓:“我没有那么多耐心,你是选择吃,还是麻烦我动手让你死的痛快干脆些?”
“吃,我吃。”他哪有的选啊!横竖都是死,与其连一丝希望都没有,他宁愿选择吞银。
以前只听说有吞金而亡的,不知这银会不会一样?
还好都是些指头大小的碎银子,还不是银锭,否则,他就是想吃也吃不下去。
没一会,那些银两便全数被李平吞了下去,拖着一条伤腿慌忙逃离了。
古宸也不追,他不是没仁慈给过他机会,他若不贪,走不到这一步。
那么些碎银,他就算能活过今晚,也挨不了年十五。
也不知是李平那条贱命,还是其他,古宸心事重重,胸口满是堵闷不散,实在是辗转睡不下,索性起身,去了骨语房间——
门口守夜的侍官见古宸,连问都没问,只弯腰低着头,直到耳边那关门声响传来,这才直起腰身。
古宸摸着黑,触及到那床榻边,迟疑了十几秒,随即蹑手蹑脚的脱鞋上了床......
他像是做贼似的,不,比做贼时还要小心紧张,生怕自己呼吸重些都会惊醒某人。
直到他好不容易躺下,那口气刚放松,只听耳边一道冷声:
“下去。”
她还以为他半夜登门是有什么事,想做什么,没想到竟只是爬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