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如此冷漠，古宸下意识听话坐起身来，刚想下床，却又心生什么，没着急动了，只是看着旁边那模糊的轮廓，声线略有委屈可怜之意：

“阿姐，我想我娘了。”

骨语：“......”

你想你娘跟半夜爬我床有何联系？

见骨语不为所动似的，古宸乱瞟了一下眸子，继续鬼扯：

“除夕年节，本是家人团圆日，我想起幼小时，我娘专门带我傍晚出门，此时正是饭点，用过晚膳的，多有剩余，年节时分大家都怕沾染什么晦气，所以很是爽快不耐，随便给点也会打发了我们......”

古宸说着说着，一边试探性的慢慢躺了回去，不见骨语再作声，便一直不停地说起他幼年时的悲惨。

他没什么君子气节和风雅，不怕以可怜悲惨来博取同情会羞耻一说，毕竟他就是靠乞讨二字才存活下来的。

而且他也才发现，只要他有可怜作态，阿姐便舍不得说重话了，他如何能不好好善用阿姐这一弱点呢！

其实啊，骨语没什么可怜他人之心，她只是受不得阿宸用那撒娇似的语气同她说话。

只是，古宸说着说着，竟有些晃神，一个不注意，便陷了进去——

“其实我娘没怎么护着我，她脑子痴傻愚笨，连母亲本能都很是笨拙不会，那时多亏一个阿婆照料，每天送上一碗狗奶.....”

所以他从小跟那阿婆比阿娘亲些，有阿婆照料着，他穿的还不至于衣不蔽体破烂不堪，每餐还能分的她一些粥水...

可他不到四岁，阿婆便去了。

跟她一起的，还有那条陪了她十余年的狗。

也是那天，他便真正沦为乞儿了。

他的乞娘脑子痴傻，不会护犊子，只顾她自己温饱，他也坚强，早早出去要饭，还怜惜她这个娘，分她不少......

人性的黑暗脏秽他从出生起便尝到了，他第一次见有人对他乞娘行那肮脏事时还懵懂不知，还以为那男子在欺负他阿娘，远远抡起石子便打他......

后来，没人对他说这是什么事，他见多了，也就明白过来了。

那时，他便打从心底里恶心这情事。

娘死在了他八岁的冬天，是病死的。

他记得，他那时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再也醒不过来的阿娘半天，一滴眼泪都没流，当天下午，费劲拖到旁边的山林里，挖了个不大的深坑，埋了。

连块碑也没有，这么些年，他连记都记不住埋哪颗树下了。

古宸眸中略有些伤感之意，也不知是伤感他那可怜的乞娘，还是伤感他自己悲惨的童年。

只是这伤感还没持续这多久，他猛然回觉自己说的太多了，阿姐最是讨厌啰嗦聒噪之人......

他连忙住嘴偏头一看，黑不溜秋的，也见不着身边人脸色如何，甚至不知是睡了还是醒着。

古宸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阿姐，你的家人呢？”

他当然查过她的身世背景，却从未听她提起过。

骨语平躺着，眨了眨眼眸，陷入了思量回忆中——

片刻，才作声：“我记性不好，忘了。”

真忘了。

人活百年都能忘却大多往事，更何况她活了数万年之久，真真怎么也想不起什么了。

古宸却觉得，那定也是什么不好的过去，心里的怜惜化开，那被下的手，不自禁的牵上了那柔嫩小手——

触及那被包裹的温暖，骨语下意识皱了眉头，却容忍了下来。

当然，只限如此。

夜里再往后去点，门外值班的侍官婢女只听屋内传来古公子一声低沉呻吟，随之便是一阵物体落地的响动，很快，门开了，古宸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大步离开。

他们这些夜里站久了的，早已习惯这夜色，再加上周围火把点着，不难看出公子那脚上连鞋袜都未来得及穿上，再结合方才那声响动，很明显是被咱女帝踹下床......

啧啧，定是那床上哪里不好，惹恼了咱帝尊不悦。

后来，不知怎么地传着传着，就成了：古公子功夫不好，被尊上连夜赶出房门......

古宸也不恼怒，只是呵呵俩句，他功夫好不好他自己都不知道。

...

回朝的第一件事，便是给他国上供一事最为紧要了，毕竟这刚修完运河，又经了一场大疫，真真是拿不出供奉三国的银两物件来了。

可骨语却发话，今年，完后的供都无需上交了。

此番任性，众大臣都怕不上供，会遭到其余三国的打压，可骨语却说不会，也不直言为何。

私下，古宸倒是问了，一方是各位大臣的谨言，二来，他自己也有打算好奇。

骨语对他倒是坦诚直接，只说自己他在忙运河一事时，她也没闲着，去神殿找了神婆，神婆给了她几枚药丸，说以此能减免百万上供——

说是一粒丹药，可延五年寿岁，这可远是那些金银珠宝买不来的。

她舔尝过，哪里是什么延年益寿的丹药，那是将人的精气神强行吊起，可以使人在服用很长一段时间觉得自己精力充沛，身强力壮，实则，此药极其伤损根本，非但不能延年，反折损五年寿命都不为过。

这大概是神婆惯用忽悠拉拢人的伎俩，她虽知，却也不说破拆穿。

古宸听后，全然没有半分减免供奉的欣喜。

“神殿中那位活了几百年的神婆已让其余三国人虎视眈眈，往年那些压兵入境的战争，有多半是冲她而来。如今，她又拿出此等药物，怕是要加剧那些狼子野心的觊觎......”

虽说药是假，可她活百年是真，常人百姓都想延年益寿，又何况是那高人之上的帝王之尊。

古宸说的，骨语明白。

“她大概是想挑起各国之间争夺她那长生的战争。”

骨语这一说，古宸倒是不明白了：“为何？”

骨语只是淡淡一句：“左不过是多年前的所谓的灭族之仇，人的执念过深，会渐渐吞噬人性，变成扭曲的畜生。”

也是可悲，活了那么多年，蛰伏算计，全然只为了那早已被历史抹去的仇恨。

古宸凝眉想了想，“阿姐是说，她的目的，是想借阿姐的手，歼灭统一了其他三国？”

不，应该是借女帝的手。

难怪，那怪，阿姐明明那般善良，却怀有如此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