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虽好，可没有她，哪里都是寂寥。

羲辞退去魔气，周边仙气缭绕，他站立在天池边，手里拿着一个黑漆漆的物件，看着那看似平静却在永无休止地流动的池水，似乎若有所思。

他飞升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接受天帝的册封，也不是看一看那些凡人向往的天空仙境，而是直接去了地府。

他要去找他的月儿。

可是……地府里根本没有这号人的存在。他几乎翻遍了所有册子，都找不到她。

只要一想到他的月儿魂飞魄散……

羲辞很艰难地压抑住自己的心绪，她用生命换来他的飞升，那么他便说什么也不能毁了这副仙身，不能破了这身修行。

那天他解决完西瑾之事回到魔宫，原本满心欢喜，他以为天下马山就可以安然太平，可是他在她的房间里发现了别人的灵力的波动。

一种名为妒忌的东西顿时填满了他的胸腔，他忍着怒火，耐着性子与她说话，只要她有一丁点儿服软，一丁点儿的诚恳，他就会原谅她。他想，哪怕从前清零，从现在开始，他必须要她以后的每一个重要时刻，都有他的身影。

可是她没有。质问、眼泪还有她蹙起的秀眉，没有一件不让他觉得心如刀绞，他怎么不知道隐灵草？只不过，那定是别人的算计——事实证明，那确实别人的诡计，与他的月儿无关。

那些冠冕堂皇的衣冠禽兽，高举正义的旗帜说要灭了他以保住天下，其实他们不过是担心自己的那些利益罢了，毕竟自己独掌一派，远远比对他称臣好得多不是吗？

他自嘲一笑，她想要他是英雄，他便做了那英雄；她想要天下安稳太平，他就许了天下安稳太平，可是到最后……她竟还是离开了他。

还是以这样决绝地方式，让他找都不能找。

世人皆说她心地善良，可是她却不知道，她对他才是最最心狠的……

“羲辞。”玉寒烟在他身后站定，打断他的思绪，“你不认识这天池的水，可这天池的每一滴水，都认识你了呢！”

羲辞没有看他，也没有应声，玉寒烟也不恼，走到他身侧站定：“啊，为了不浪费小生生的这条命，你可真是费了好多心神呢！”

若不是心有所念，恐怕早已成魔。

“我今日来，是想给你介绍一个人呢！”玉寒烟自顾自地说道，丝毫不在乎羲辞的爱答不理，“你可是近几千年来唯一飞升的人，且一入仙界便凭借着半身仙体以及高深的修为封了仙，这可是羡煞了许多神仙哦！多少神仙想着来拜访你，你怎么都拒之门外呢？”

羲辞不说话，他还在这里苦心修行，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有复活月儿的办法罢了。

“呀！”玉寒烟突然道，“拜见黎涵神。”

这位神的声音犹如涓涓流水，清澈好听，却也有着不可忽略的深度：“寒烟，此次下凡，你辛苦了。”

“神哪里的话，这也是对小仙的历练，经过此次历劫，小仙的修为又提升了不少呢！”玉寒烟看了一眼羲辞，“也多亏羲辞仙争气，一举飞升，小仙也才得以重回天宫啊！”

他笑了笑，行了个礼：“黎涵神、羲辞仙，小仙还有事，先行告退了哦！”

黎涵站到玉寒烟先前的地方，看向羲辞，眸子里的温柔和慈爱根本难以遮掩：“羲辞。”

“神。”不知为何，他不想像对别的神仙那样不理她，便也微微行了礼。

“羲辞，你可愿听听我的故事？”

羲辞的眸子微微垂下了，黎涵便笑道：“我倒是知道你那徒儿到底去了何处，”她见他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便笑得更深了些，“只要你肯听我诉说，我便告知于你。”

这次他没有犹豫，道：“神请讲。”

“我是仙胎孕育的仙，未化作人形的时候，乃是佛前莲池中的一朵白莲。众荷喧哗，唯有我千百年来不多言一句，佛认为我有慧根，可堪大任，便教给了我一个任务。”

她继续道：“魔界彼时的魔尊越衡乃是天煞孤星，这辈子注定无妻无子，魔界的十位分封王又难以重用，可是魔界归属六界，佛又岂能看着它就此衰败？于是，佛便派遣我下凡，去帮越衡成全一道缘。”

羲辞的眼中写满了惊诧，还有不可置信，他若是没想错……

“对，你想得没错。你是我怀了七年才生下的骨血，千年过去了，我仍记得你出生的时候，东方挂满了彩霞，百鸟绕房三日不绝，你父亲说，这个孩子定是祥瑞，以后可堪大任。”她莞尔一笑，眸中净是慈爱，“你父亲他说的没错，你的确可堪大任，是个天纵奇才。”

“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父亲他知道了我接近他的目的并非是因为情爱，他的付出与我的付出相差甚远，感情的天平失了衡，两个人的关系也就会随之破裂，我对他并没有情爱，可他对我的喜欢，却深如东海——这是我能感觉得到的。生下了你，魔界便有了继承人，我完成了佛赐予我的任务，便重回了天界。只是羲辞，我没想到，他竟会那样对你。”

她的话引起了羲辞尘封已久的记忆，他记得他从下便不得父亲喜爱，他甚至以为这是父子之间最寻常的模样，直到他看到了别人的父亲。

慈爱，敦厚。

越衡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教导，哪怕他努力修行，他也不会看他一眼。魔尊的态度便是所有人的态度，在那座华丽庞大的魔宫里，哪怕是一个跛脚的烧火奴都能对他拳打脚踢，颐指气使。

他一直以为父亲不知道，可是最后，他忍不住了，他受不了这份苦楚，便去找他的父亲，本以为他能为自己做主，替自己出气，帮他讨回公道，而越衡，却把他丢到了荒无人烟的不落山，自生自灭。

他从很小很小的时候便知道自己没有娘亲，后来他又知道了，自己不强大，便只能人任人践踏。于是，他便开始努力修行，待他杀回魔宫的那一天，他还记得，他的父亲、魔界至高无的魔尊安静地坐在那把象征权势的椅子，波澜不惊：“羲辞，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他闭了眸子，对他道：“来吧，你若赢了，这把椅子，就是你的。”

他与他的父亲交手，一点都没有手下留情，他记得那人在弥留之际，看着他的目光……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没有恶意，甚至让他有那么一瞬间产生了后悔的心思。

“羲辞，这千年来，我愧对于你。”黎涵道，“我曾无数次想要下凡去看你，可是天规不允许，于是我便委托下凡历劫的寒烟仙人，让他帮我照看你一二。那次我替你探望了月儿，她真的是个很好的女子，我儿的眼光没有错。”她微微一笑，“可是下凡的时间有限，我不能再去看你，只能先唤醒寒烟失去的记忆，然后匆匆回了天宫。”

“若是没有月儿，我的孩儿定会命丧黄泉，我真的不忍……”她的眼中渐渐浮现起了忧伤，“于是我便利用个返辰珠的力量，扭曲了时空，唤来了可以拯救你的人……”

羲辞眸色微变：“你的意思是说……”

“你找不到她的魂魄，很正常，因为月儿……她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黎涵道，“你若是想去找她，其实也很容易。”

“怎么去？”他追问道。

“放弃现在的所有，你的仙身，你的修为，你的地位和荣耀……包括你千万年的生命，”她看向他，“你可愿意？”

几乎是没有片刻的犹豫，他看向天池的视线多了几分坚韧和希望：“我愿意。”

黎涵微微一笑：“好，你想要的，我都会帮你。只是人间还有些事情亟待处理，你，可愿意帮我跑这一趟？”

羲辞回眸：“义不容辞。”

玉寒烟看着羲辞离去的背影，道：“黎涵神真的要放他离开？母子相认不过片刻啊！”

“我本不亏欠他什么，只因我是他的娘亲，便觉得总是愧对于他。”黎涵道，“只要是他想要的，我便是逆天而行，也会替他办到，这是我身为母亲，唯一能为他做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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