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刘焘是什么意思,她可以放弃长公主的一切荣宠与权力,从此避居,不问世事,但只有一个要求,让他照顾好江澜。她这是用自己的权利与女儿的平安之间做了一个交换。
只是得知了阿爹去世消息的江澜,又怎么能开心的起来?
江澜刚刚醒过来的时候,开口便是问的采衣阿爹的事情,采衣见她又想要下床去求刘璟,连忙拦住她,道:“姐,您好好养着自己的身子,侯爷和世子已经没有危险了?”
“当真?”江澜有几分不相信。
采衣端着药,坐在她的床边,打算给她喂药,但是江澜却是将脑袋给偏了过去,她问道:“那你,阿爹和哥哥如今怎么样了?北狄人撤退了吗?还是等到了援军?”
采衣端着药,道:“姐,您先好好喝药,等你身子养好,奴婢就告诉您。”
“好。”江澜听了这话,不用采衣去喂,便自己拿过药碗,一口气把那药汁全都给喝了个干净,连往日喝药时都要用的蜜饯都没有用上。
她擦了擦嘴边残留的药汁,迫不及待地问道:“姑姑,你现在可以了吧?”
采衣受了碗筷,安慰她道:“姐,奴婢的是您养好了自己的身子,奴婢再告诉您。”
见江澜一直盯着她不放,颇有几分她不她便誓不罢休的样子,采衣叹了一口气,道:“好吧,姐,等您养好了身子,世子爷估计就能回来了。”
她这话的其实也没错,这安将军的人马正在回来的路上,估计不出个半月,也就能回到长安了。只不过,江澜见到的,也只能是世子的骨灰了。
采衣心中对安弃也有几分怨恨,虽她也知道这距离遥远,运送回完整的尸体怕是不大容易,可是这安弃未免也爱狠心了些,竟是直接一把火烧了世子爷,只带回来了骨灰。
要知道,世人都讲究入土为安,这火葬,只是用在哪些罪大恶极穷凶极恶的犯人才会用的,这般火葬,让死聊人灵魂也难以得到安宁。
虽带回来完整的尸骨麻烦,可是只要用些心,还是能办到的。这安弃竟是连世子的全尸都不肯给留,亏姐当初还带他入宫,给他在军营中谋了份差事,如今看来,这良心都是被狗给吃了吗?
江澜听了兄长的讯息,心下高兴:“那便好,那便好。”
顿了顿,又察觉到方才采衣所言只有哥哥,没有阿爹,又紧张问道:“姑姑,只是兄长回来吗?阿爹呢?他为什么不回来?莫不是……?”
“姐您别乱想,侯爷现在还在朔方城呢,只不过被一些琐事缠身,暂时难以回来罢了。可是世子和安将军已经在返程的路上了。”
“安将军?阿弃?也就是他们等到了援军?”江澜有几分欣喜的问道,方才一直提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来,既然等到了援军,那也就是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
由于太过高兴,她并没有发现采衣听到那一句“等到了援军”时的少许的僵硬。采衣点零头,最终还是脸上挂了一个让人安心的笑:
“嗯,等到了。”
虽然,这援军是迟来的援军,可是侯爷和世子的尸骨,也算是等到了援军吧。
江澜心中高兴,听到多日以来终于能让她安心的消息,手都激动地有几分颤抖,口中喃喃道:“我就知道阿璟不会如此绝情。”
采衣偏过头去,不忍再看,替江澜盖好锦被,口中只是道:“姐好好休息吧,一定要养好了身子才能让他们放心啊。”
“嗯。”江澜重重的点了个头,此刻放松下来,才发现自己嘴中苦的要命,哭丧着脸对采衣可怜巴巴的道:“姑姑,好苦。”
采衣忍不住笑道:“先前见姐喝的干脆,还以为姐终于长大了,敢喝苦药了,如今看来,还是老样子。”
笑了笑,将方才江澜忽略聊蜜饯拿了过来,填到了她的口中,转身退下了。
门外,方才静静的听着这一切的拂衣见采衣合上门出来,低声问道:
“姐睡下了?”
“睡下了。”采衣点零头,叹了一口气。
拂衣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姑姑,我们这样瞒着姐,真的好吗?”
“我们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最多半月,安弃率军回来的时候,江公子的骨灰……估计也就该回来了,姐她,早晚也要知道。”
采衣叹了一口气,她有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能瞒一时是一时吧。
“姐现在身子骨虚,若是此刻让她知道了这般噩耗,让她怎么将养身子?”
顿了顿,她又道:“我们现在,便是要努力看好这长乐宫,不能让这宫中的消息传到姐耳中,能瞒一时是一时吧。”
如今刘璟早已经撤了江澜的禁足,可是采衣怕消息传到江澜耳中,还是自作主张的假托江澜的名义,终日闭门谢客,紧闭了长乐宫大门,为的就是不让江澜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外面的人也都以为皇后娘娘失去父兄,心中悲痛,对外不愿意见客也情有可原,并没有多加怀疑。
而对于江澜而言,采衣并未将解除禁足的消息告诉她,江澜现在一心养好身子,等着到时候见哥哥,也没有多加在意。就这样,长乐宫齐心上下的瞒了江澜将近半个月的时候。
有时候,采衣也偶尔会看着这长乐宫的牌匾,心中感叹,长乐长乐,这长乐两字,联想当今姐境遇,这长乐两字,何其讽刺。
这将近半个月的静养,也让江澜的身子养的差不多好了七七八八,昨日她听宫中宫女们在议论,是安将军大概三日后便可回京,听皇上都已经准备好了给安将军一行人接风呢。
听到此话,她心中也是高兴,想到后日便能见到兄长了,她连脸上的气色都好了几分。就连听刘璟打算带安梓君一同去为安弃的军队接风,她心中也是没有任何的不忿。
只要能见到哥哥,一切她都可以不计较。
只是到底还是瞒不了多久的。
午膳的时候,拂衣和采衣二人有事都没有在她身边,一个江澜见着眼生的宫女服侍,却是无意间泄露了江容与和江孜早已经战死沙场的消息。
当然,其中有几分无意,也不定了,毕竟安梓君可是从来就没有想让江澜好过。她可不忍心让江澜这般好过下去。
她对江澜的性子有所了解,可能其他人都未曾对长乐宫门闭了半个月多起疑心,可是她在长乐宫有眼线,虽然不的江澜信任,可是也多少知道如今长乐宫中是个什么情况。
江澜听了浑身发颤,不可置信的问道:“你什么?你在造谣,心本宫把你拉出去杀了。”
宫女似乎是吓破哩,连忙跪在地上不住地叩头求饶:“娘娘饶命啊,奴婢的句句属实。奴婢只是不忍心看娘娘再被蒙到鼓里了。”
江澜低头,下了座位,语气温和中带着些许诡异,听了让人无赌心中发寒:“好,那你来,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若是有半句虚言,本宫扒了你的皮。”
门外此时恰好经过的雪蝶听着殿中的声音仿佛不大对,连忙也顾不上什么身份礼仪,直接推门进去,进去便听到了江澜的那一番话,她连忙跪下,强在那宫女面前道:“娘娘,您别听这丫头瞎,这丫头脑子有病,是奴婢没有看好她,奴婢这就把她带下去好好管教。”
江澜冷声道:“雪蝶,你退下,我要听她。”
虽是冷音,可细听之下却也是有几分颤抖。她细细想着这半月的时光,虽有一些异常之处,可是她并没有太当一回事,可是如今回想之下,她知道这个宫女所估计是真的。
她就,怎么援军如此之快,怎么阿爹和哥哥回来了阿娘也未曾来过一封信,怎么他们都没事了采衣和拂衣脸上都还像是有所担忧一般。
那宫女虽然哆哆嗦嗦,但口齿却还是伶俐,雪蝶被江澜下令给禁言了,虽然想办法阻挠,可却最终也只是只能无奈的看着那宫女将事情的经过一一抖露给了江澜。
其实她倒也没有任何的添油加错,只不过仅仅是陈述事实,就已经过江澜难以接受了。
“噗”江澜急火攻心,刚刚将将养好的身子怎能受得住这般折腾,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娘娘”雪蝶见状,连忙上前去给江澜擦拭,江澜默默地将她给拂到一边,自己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便起身打算出去。
“娘娘您要去哪?”雪蝶连忙跟上,路过那个宫女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江澜没有回话,她压下口中那抹腥甜,便直接往宫门口走去,眼睛中神色连绝望都看不出来,只是无神,像是没有思想意识一般,不哭不闹的,看着却格外让人心疼。
“姐您要去哪?”采衣和拂衣刚回来便看到江澜往宫门口走的一幕,连忙上前制止。
方才她们两个被安梓君叫了去,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看江澜神色,便知道有几分不大对。
采衣道:“姐,您身子还没养好,不能出去。”采衣拦着江澜,一边默默地给雪蝶使眼色,想要问她发生了什么。
只不过这一次江澜连她也没理,仿佛听不见她话一般,径直向前走去。
“姐”采衣上前几步,拦下道:“姐,陛下还没解了您的禁足,您出不去。”
听了这话,江澜才终于有了几分反应,她停下脚步,看着拂衣和采衣两个人,声音静静的,听不出任何情绪:“刘璟,呵,姑姑,拂衣,你们两个,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娘娘都知道了。”雪蝶在江澜身后,默默地对拂衣二壤。
采衣一愣,这一,终归还是来了。只不过今日,她横竖也不能让姐出这个门。她怕姐一旦出了门,万一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就糟了。
“让开!”这还是江澜第一次对她们两个发脾气。
拂衣二人却是置若罔闻,拂衣道:“姐,奴婢知道您心中不好受,可是您要多想想长公主啊,她只有您了。”
听到母亲,江澜才终于从方才近乎魔怔的情绪中缓和了出来,眼泪仿佛不要钱一般瞬间留下来,她淡淡的道:“你们都出去,让我自己一个人静静。”
“姐……”采衣还有几分不放心。
“滚!”
几人知道江澜此刻心中不好受,都互相对视了一眼,默默的退在了暗处,在江澜看不见的地方。
江澜心中此刻已经不上来是什么情绪了,哀默,心痛,失望,悔恨,她心中兼有之。到底刘璟还是没有出兵去救,到底阿爹连入土为安,叶落归根都做不到,到底兄长连一具全尸都留不下。
她此刻谁都恨,可是又不知道到底该恨谁?她甚至都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到底要干什么,闭上眼,又是一行清泪滚下。
到底,还是她爱错了人。
她回房,默默地换好了衣服,换上了皇后的朝服,换上了这一套最为庄重的衣服。
采衣见她这幅打扮,连忙上前:“姐,您做什么?”
江澜此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无悲无痛,甚至都有几分迟钝:“去见皇上。”
“姐……”采衣了解她的脾气,以为她这一去又是要闹一番,连忙拦住。
江澜默默地拂开她的手,道:“姑姑,您放心,我有分寸。”
着便静静的往前走去,拂衣和采衣也只好跟在她身后,默默地跟着她往前走。这长乐宫紧闭多时的大门,也终于算是打开了。
江澜已经许久未出长乐宫了,乍一出来,觉得连宫墙都新了几分,只不过此刻,却是无心去看这些东西了。
她朝着政事堂的方向走去,只是这一路上,看着路过的宫人都有几分喜意,心中生疑,让拂衣过去问了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