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雄奇险峻屹立于无边青帐千米之上的骤海顶此刻宛如一只被飓风海浪吞没掀毁的孤帆,无尽无际的云雾如滚滚海浪翻滚而来,声势浩大让人置身于孤舟之上却听见从脚下连绵山脉的山谷脊背之中奔腾而出的涛声,东方肃然托起一泛青白澄蓝,却被这急速翻滚呼啸的层层云雾给遮蔽吞噬!我蓦地想起《西游记中的一幕,孙猴子身为弼马温仍不羁世俗率千万匹天马奔腾放纵于天庭云雾之中搅的天界大乱,云海奔腾。我们置身于这翻腾滚动的雾海中心,云与风浑然为一种气直接铺面侵入你的躯体贯穿所有神经。云与雾彻底变换为有着强大力量的液体,我甚至感觉到云特有的湿润水汽开始裹挟我每一根头发,我们站在一片即将呼啸失控的海洋漩涡里,声雷阵阵,滚滚而来!我现在知道,古代那些飞升得道的高人隐士,为什么会选择在这样的绝处顿悟了。
我感觉眼眶里灌满了云雾,不自觉流出眼泪,双腿开始微微颤抖,几乎要跪倒在地上,那是一种本能的归属与臣服感。
虎皮他们也都呆住了,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实际上我并不能看得清他们的表情,因为周身云雾层层滚动,把我们隔开来。
就在这时,那罗老乌忽然大喊,“你们看!”我眯起眼睛看过去,却见看是那个长发的苗人用手指着云海之中的一个方向,风很大,掀动铁链上的红幡,把铁链摇得哗哗作响,那人前额的头发被风撩起,我才看清那也是一个很年轻的人,看上去比清人大不了很多,他脖子上,戴着一个两指宽的古环似的东西,可能是苗族的装饰品。
“这不就是白马嘛……”我看他的头发被吹起,好像马颈的鬃毛一样,忽然对自己的脑洞感到好笑。我们顺着“白马”指的方向看过去,蓦然发现,远处云海翻滚的某处,竟隐约出现了一座高大的云层凸起,轮廓看上去竟然好似一座山!那“云山”是不同与四周雾气的洁白,像是被刻意雕琢点染般。尽管我们眼前云雾缥缈,却能看得真切,那绝不是幻觉。
虎皮最先反应过来,大喊着“快!得趁太阳出来之前到那儿去!”我一惊,下意识地“啥?”
话音没落,就看见清人开始迅速取下那几个包裹,抽出来几大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并开始和黄精角拆分组装这些东西,他们速度极快,等我反应过来走近去看时,几乎没背过气儿去,那竟然是几组便携式滑翔伞!他们把军绿色的伞衣和提索迅速组装起来,没想到啊清人还真放了个“直升机”在里面!
另一边,虎皮取出望远镜仔细观察着那“云山”的动向,东边太阳已经露出半个金光万丈的脑袋,我心里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就在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句“风起了!走!”
那几个人立即背起吊袋,我眼睁睁看着黄精角翻过护栏扑身消失在云海之中,顷刻间一朵墨绿色的硕大伞衣冲出云雾,乘风再次消失,出现。我彻底蒙了,可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判断,清人看了我一眼就第三个跳入悬崖。接着虎皮一把揪过我,把几根伞声和套索牢牢栓到我腰部和肩膀,和他死死贴住,我只听他说了一句,“妮儿,怕就闭上眼!”
紧接着,一阵飓风直扑我而来,我感到自己在急速下坠,那真的是万丈深渊啊!“这下死了。”我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随即灌入口鼻的是冰冷窒息的空气,巨大的压强冲击耳膜,我像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浑身的器官都错位变形。就在我被巨大的气流冲击到几乎窒息的时候,突然腰间的绳索紧绷,整个人猛地一坠,差点没勒断了俩胳膊,剧痛袭来,但随即而来的翻滚汹涌的强风,生生截断了骤停时刻,整个过程我都没有,也根本没办法睁眼,也听不清虎皮是否说了什么,自己的声音全被裹进风里打散了。
无形的气流化为坚挺的铁锁卡在我的喉头,憋得我满脸都是扑簌的泪花儿。那种恍惚间的绝望……那座“云山”,那是云啊,怎么可能达到?这些人疯了,我要被害死了……只能在风浪的漩涡里挣扎,思考,恐惧……这些神经全部被疯狂肆虐地斩断,这是我第一次如此粗暴直接的面对死亡。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耳边的风声开始能够进入耳膜,眼睛依旧无法睁开,只能眯起一条缝,透过这来之不易的缝隙,我惊然的发现,自己脚下缥缈模糊的白雾之下,俨然出现了一方巨大的黑色区域,“山呢?”这个疑问闪过脑海,可还没等我判断什么,突然一阵飓风般的雾气猛地刮过来,我整个人几乎被抽离出去,在极限的压强和坠落下,我们的伞衣发疯似的失去控制,紧接着我就失去了知觉……
惊险来得如山呼海啸如风雨满楼,我都来不及穿个雨衣……开什么玩笑。
……
模糊之中,我听见有人在喊我的名字,越来越近,“这次的古汉小论文,我们班的此安同学写得最好。”
“我?”我一下睁开眼,满腔都是心虚的压迫感,肩部撕裂般的疼。我猛地意识到那是一个恐怖的梦,然而更加恐怖的是,我的作业根本没写!
古汉教授的声音从我前面传过来,我感觉自己浑身都凉冰冰湿透了,难受得要死,“马老师……我那个……”我慢吞吞站起来,摸了摸额头,我以前一紧张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先拨拉几下刘海儿,现在还真有点儿不适应,这时忽然脑仁一痛,好像触碰到什么别扭的印象,还是什么人来着?
马教授笑呵呵摆手让我到前面去,“嘿,还谦虚起来了,来来来那你给大家分析一下你这篇文章的写作思路吧,让同学们都参考学习一下。”
我慢慢站起来走过阶梯教室,每个座位上都坐着不算熟悉的同学。
走上讲台,感觉身上还是汗湿的,马教授故作慈祥地望了我一眼,眼镜玻璃反着光。他递过来几张纸,我心想着编瞎话我是从来都不用打草稿的,“死就死吧!”干脆心一横,接过来一看,却瞪大了眼情不自禁“啊”了一声。
只见那白纸上赫然写着“巫彭”两个黑字,这两个字,像电流一样让我的脑子一阵酥麻,似乎有什么正在我的脑子里清醒过来,这是个名字吗?纸张飘落到地上,我拼命回想却毫无所得,忽然想起来这是在讲台上,“老师,我……”我犹豫着转过头去看马教授。
这一看,整个人如同晴天霹雳从头到脚都软了,只见站在我旁边的马老头子,他的脸好似被什么东西扭转错位一般变得狰狞无比,脸上的皮像融化的蜡一样叠出无数沟壑般的褶皱,他的嘴变得又尖又长,龇着一嘴獠牙。我大叫一声转身就跑,谁知脚下的讲台和面前的教室不知何时早已变成万丈悬崖,冒着灰白雾气,那张诡异的脸猛地贴到我眼前,我疯了一般倒在地上拼命远离那张脸向后退去。他,哦不,是它,竟四脚着地匍匐着,整个身体变得臃肿像被水泡浮了一般,就在我即将崩溃的时候,那怪物一拱鼻子怪叫一声朝我扑来,我直接被掀翻滚落入了深渊,闭眼前我拼尽全力从嗓子里喊出最后一声……
“此安!醒醒!”恍惚之中,我感觉后背一阵剧痛,大脑被刺激得一下子清醒,猛地睁开了眼睛。先看到清人的寸头在我眼前晃,而后我反应过来,不是他晃,是我脑子在晃。
我挣扎着坐起来,后背疼得要命,这才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很浅但洞口很大的山石凹洞里,外面是黑压压的树林,好像下雨了,淅淅沥沥的,空气很潮湿。虎皮和黄精正把滑翔伞的伞衣撑开铺到洞口,遮挡住潲雨,这时也扭过头来看着我。
意识到又是一个梦,我立即头痛起来,一方面想到刚才跳入云海急速下坠的惊悚,另一方面……我暑假作业果然还是没写,还有那个梦……这时清人递过来水壶,半蹲在我旁边道,“姐,你这是梦到啥玩意儿了?嗷呜乱嚎的吓我一跳。”
我看着他的脸,忍不住呻吟一声,“你,你有病啊朱清人!嘴上说送我,你,你都带了些啥玩意儿,过火车安检竟然没逮住你!”我说话舌头都在扭筋,他不以为然撇了撇嘴,“不就几件装备嘛,你就当体验极限蹦极了。”我心说你们那是极限吗,那是赶着去投胎的,紧接着一阵狂咳,咳得满眼泪才止住。我眯眼看看四周,看到那个长头发的年轻人默默坐在山洞一角,罗老乌和另一个苗族汉子不见了,角也不知道哪去了。这个洞很浅,离外面也就三四步的距离,五个人在一起显得还有些狭小。
虎皮在点上一根烟一边听我们吵吵完,就走过来说,“安小东家,你感觉咋样啊?刚才吓坏了吧?”我感到一阵头晕,后背疼得狠,别的倒还好,就说没事,他告诉我刚才降落的时候遇到一阵强旋风,还好伞衣的缓冲作用够大,这里又都是软泥,没有直接撞上山壁,尽管这样急速下降的冲击力还是直接把我拍晕在一个水潭里了。
“不过好在,小东家,咱到了。”
惊魂未定,清人从裤袋里掏出一个纸包,“给,吃了吧。”
我把那纸拆了,里面是褐黄色的粉状颗粒,“这什么东西?药?”
“吃吧,治后背淤血,药到病除。”
我看那粉末长得跟营养不良的板蓝根颗粒似的,故意说,“中心医院开的?”
清人一个白眼翻上天,开始用摇头晃脑语气忽高忽低开始念叨,“葛根丹参,槐米川穹,辅以糊精,啧啧啧好药配好病啊!”
“病还能有好病?”我一口吞下去。
“这是什么地方?我们不是要去刚才那‘云山’吗?”清人扶着我起来走到洞口,外面地上果然都是一望无际的黑泥,高大的落叶松直插雾气之中,寂静的林子深不见底。没想到这白云山竟然还会有这样的地方。虎皮也站起来:“这里就是雾顶的下面,咱们要探的东西,就在这片黑泥林子里。”
虎皮正收拾所有的装备,“虎……叔,咱这是……”我结结巴巴开口问道。
“安小东家,你知不知道太行山东麓,有一个太行禅谷?”没想到虎皮竟然会这么爽快主动接话,我愣了一下,摇了摇头。太行山脉绵延无尽,我只是对南麓的山水比较熟悉而已。他用脚捻着地上的烟灰,接着给我讲了一个可以称之为传说的典故,而这个传说的前半部分我也曾在一些史料故事里见到过,但是他告诉我的后半部分,却让我很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