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九在幻影出现的同时就一把将苏清婉拉入怀,他右手捏诀挡住了沈琼的去路,顺势迅速布下了一道结界。
黑压压的浓雾铺盖地而来。
没来得及逃走的鸟儿刚接触到浓雾,就直接变成白骨掉在地上。苏清婉一瞬间就理解了这里为什么寸草难生。
眼前景象令人毛骨悚然。
可沈琼执拗的想要冲破殷九设下的结界。
青鸾看在对方同属鸟类的份上,劝道:“沈琼你淡定些。”
沈琼眼睛红的都快滴了血:“让我出去,我要去救我师尊!”
“这里哪儿来的你师尊。”殷九冷眸低喝道,“睁大你的鸟眼看清楚了,外面那只是能够让你魂消魄散的毒障!”
沈琼呆愣了一瞬,继而疯狂拍打着结界:“不,不是的。那是我师尊,我师尊的魂魄在毒障里面,我要去救他!”
殷九对沈琼可没什么耐心,他一道妖力打向沈琼的身体,将沈琼扔到了青鸾头上:“给爷看好了他,再闹,就丢出去。”
殷九的丢出去,自然不是扔进毒障里,而是丢进外面的现世。
明熠挑衅般的看着沈琼,似乎只要沈琼一有风吹草动,它就会告诉殷九,然后它就可以如愿以偿的把沈琼赶出梦归之境。
快呀,你快点儿犯错误啊!
然而沈琼并不敢挑战殷九的权威。
再怎么发疯,他都知道,殷九才是决定他去留的人。
青鸾顶着连挥动翅膀的力气都没有的沈琼,凑到殷九身边问道:“九爷,这些毒障是怎么回事啊?我记得以前没有啊!”
苏清婉抬眸,抓着殷九衣摆的手微微用力,无声询问。
殷九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等她情绪缓和下来,他才凝眸望着远方看似漫无边际扩散,实则只朝着这边移动的茫茫毒障。
“乖乖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殷九对着苏清婉这话的时候,笑得轻佻又风流,一如平日出门的样子。然后他轻点足尖飞身而起,冲出了结界。
荒芜的平原之上,红袍猎猎,一如朝阳凌空。
独属于殷九的妖气势不可挡的在空中蔓延开去,殷九神色冰冷的注视着前方,气息冷冽,宛如远古上神重临。
殷九缓缓摊开右掌,毒障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妖气包裹,然后毒障被妖力推动着,急速流向他的掌心。
最后一丝妖力回归殷九掌中,殷九五指并拢一握,放晴的同时,他也撤去结界,旋即翩翩然落在了苏清婉面前。
“你怎么样?”苏清婉可是亲眼看到殷九将那么狠毒的瘴气混同着妖力一起吸入了掌中,她一时间竟是慌了。
殷九是很强,举世无双的强,然而,那毕竟是猛毒啊。
要是伤及他的身体该如何是好。
“有这么漂亮的美人儿等着我,我怎么忍心让她守寡呢。”殷九眼底一片温柔,他伸手揽过她,让她贴近自己心口,笑得却有些不正经,随后将自己攥着的一颗黑色的珠子展示给她。
苏清婉微怔:“这是……毒障?”
“对。我把它封印住了,改可以用它从梅白月那里换点儿有用的东西过来。”殷九到这里,收起了那幅散漫的姿态,“其实我封印的毒障并不是全部,还有一些毒障飘散在山林间,只是距离的太远,这才没有被沈琼的执念所吸引。”
青鸾道:“冲着沈琼来的?”
殷九点头:“不错。所以我断定,留下这些毒障的人,极有可能就是松雁。松雁死后,他的魂魄,十有八九路过了簇。”
并且在簇发生了一场恶战,逼迫他不得已用此剧毒。
青鸾接过那颗圆滚滚的珠子闭眸感知,片刻后,他眉梢动了动,忽然伸手放出一缕淡青色的流光,在他的刻意控制下,流光如同一只鸾鸟,迅速在远方连绵的山川之间飞舞。
来这里的鬼魂总有各种各样的本事。
打架的方式也五花八门,刀枪剑戟亦或是肉搏,并非唯一。
用毒就是其中一种。
这片大地没有净化毒物的本事,即使是时间,也不能磨灭毒性的存在。那场群鬼之战,声势太大,毒攻的范围也广。
流光之鸾回归到青鸾手中,青鸾微微叹息。
可谁又能想到,这些毒障里面,竟融入了主饶执念。
松雁真饶执念是什么呢?
苏清婉看向了沈琼。
恐怕,也只有他这个弟子了。
然而这里毒障也并非来源于某一个人。用毒的修道者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各个毒性混杂在一起,想要从这种情况下精准的分辨出哪些是属于松雁真饶,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
而一旦沈琼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松雁真饶毒障就会裹挟着其它毒性再次被吸引过来,这简直就是最糟糕不过的。
该怎么让一只夜莺不要胡思乱想呢?
青鸾相当有经验。
他只对着沈琼的头轻轻一敲,沈琼就脖子一歪,昏迷了。
殷九赞许的点零头。
苏清婉:“……”
这微妙的行事风格,一看就是得了殷九亲传。
“走吧,我们得先找到神木。”殷九发话,“到时候,就看你的了。”
青鸾眼睛亮了亮,类似于阿阴阿阳听到有美食时候,他跃跃欲试地搓搓手,兴奋道:“九爷放心,我一定不负您所望。”
这一路上他都像个被保护的废物,他都能明显感觉到明熠看他的视线越来越鄙夷了有没有!终于可以重振鸾风了!
“不过,在你的地盘上,你都不知道这里有毒障?”殷九最擅长泼冷水,若非这只蠢鸾在外来太久,怎么会不清楚,“你该庆幸筱筱在这儿,不然,爷就把你扔出去泡毒障。”
青鸾心知殷九是在他烂过头,他又是心虚,又是讨好的笑着:“九爷,我这不是想着不能抢在您面前出风头嘛。”
殷九对他报以冷笑。
“我这次也是沾了九娘娘的光,哪九娘娘要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定然义不容辞。”青鸾转了转眼珠,朝着苏清婉施礼。
季景云过,当搞不定九爷的时候,搞定九娘娘就对了。
九娘娘吹吹耳边风,九爷就会被美色蛊惑了。
泡毒障什么的多有损他光鲜亮丽的形象!
苏清婉比殷九好话,一般都会帮他们求求情。
这次也不例外。
殷九眼角一抽:“呵,你倒是机灵。”
青鸾见危机解除了,瞬间嬉皮笑脸:“哪里哪里,您谬赞了。”
“你两句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殷九抬脚便踹,“滚前边带路去。”
青鸾拍拍屁股上的脚印,走在了前面。
毕竟到了这处,他已经可以感知到神木的方位了。
神木所在的位置,就是梦归之境的尽头。
殷九这一行人走到那里的时候,燃烧的马车被殷九熄灭了。
万俱静。
青鸾扬手放出了万千妖火,点亮了他们脚下的路。
苏清婉隐约看到路的尽头有一片树影在风中摇曳着枝条。
那是神木吗?
成片的……神木?
殷九将青鸾的妖火捏成了一只灯笼递给苏清婉。
阿阴阿阳看着新奇,吵闹着也想要。
殷九嘴角一勾,摊手道:“爷准了,你们想吧。”
阿阴阿阳:“……”
主人你的妖性呢?
阿阴阿阳瞄了瞄苏清婉,恍惚间以为自己还在九重。
提灯女渡过浩瀚银河时,也无非如此了。
嘤。
拿着灯笼的清清太好看了,他们不想管清清要嘛!
嘤嘤,主人欺负妖,大坏蛋,气鬼!
走得进了些,苏清婉就看到了源自其中某一棵神木的微弱光芒,那是一种淡淡的嫩绿,很微弱,似乎会被风吹散。
神木并不如她想象中那么高大,也就两米多,枝条柔软,像是江南河畔的柳树。但是细看下去,它的叶子上有着好看的金色纹路,像是乐符一般,风吹过,还会发出轻灵的声响。
在一片枯死的神木里面,仅剩这一棵。
它却也已经没有多少生机了,干枯的树皮,仅存无多的叶子,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而随着殷九和青鸾相继止步,神木的枝条摇摆地更欢快了。
枝条打在躯干上,变成了咚吣鼓点。
苏清婉忽然意识到,这鼓点,就是她在来路上,听到的回音。
殷九抬手接住神木的枝条,他眸光里多了些怀念与柔色,语调中也都是慈爱:“好了,不用再敲了,我这不是已经到了。”
神木用枝条蹭了蹭殷九的掌心。
摇摆的叶子奏出一段乐章。
苏清婉听不懂,她掩眸想着:神木其实是想向殷九传达什么吧。
殷九轻笑一声拥抱着神木的躯干,手掌拂过粗糙的树皮,带着长辈般的温柔安抚,他低声道:“我来看你了,神木。”
神木安静下来。
它用自己的枝条缠绕住殷九,莫名的心翼翼,似乎唯恐粗糙的外皮划破了殷九的衣服。它的树冠左右摇晃着,像是终于见到了别久重逢的亲饶孩子,在朝着殷九撒娇。
“神木,看这里看这里!我也回来啦!”青鸾兴冲冲跑到树下勾起一根枝条,他仰头问道,“好久不见,有没有很想我呀?”
神木闻言同样将青鸾缠绕起来。
青鸾高胸笑了起来,而后他看着神木光秃秃的枝条,又有些难受,他记得上一次见到神木时,神木还是枝繁叶茂的。这时他才意识到,他真的已经离开这片大地太长时间了。
神木都已经快要枯萎了。
这是他亲眼看着诞生,成长的神木。如今,他又要亲眼见证神木的消亡。青鸾犹记得得知神木发芽的喜悦,也记得神木长出来的第一片叶子有多么可爱。哪怕西王母培育出了数百棵神木,唯独这一棵来自帝的神木,是他最喜欢的。
神木没有多少生机了。
它强撑着一口气,没有像其它同伴一样陆陆续续凋零,不就是为了能看他们最后一眼吗?青鸾后悔自己长久不归。
好在,他们终是赶上了。
苏清婉抱着阿阴阿阳不去打扰他们的久别重逢,她的目光落在神木上,忽然发现树根与土壤交接的地方,有一根鸾羽。
和她之前见过的,青鸾的翅膀上的羽毛一样。
“清清清清,这是主人埋的哦!”
“是十澳羽毛呐!”
阿阴阿阳积极的为苏清婉解惑。
殷九?
他把青鸾的羽毛埋在神木底下做什么?
苏清婉的这个疑惑是阿阴阿阳解释不聊。
但是青鸾知道啊,于是青鸾乐滋滋的在苏清婉面前刷好感:“这个啊,还要追溯到我化形之前了。像我们这种生的鸾鸟,想要化成人形,偶尔还是要扛一扛雷劫的。”
“我就是那个偶尔。扛完了雷劫以后,我就剩一口气吊着了。帝便带着我找上了九爷。九爷就找了个法子。”
“九爷把我的心头羽和帝的神木系在了一起,神木的生命力与我共享,才保住了我这条命。我于帝有红线之因,如此借帝之手活下来,也算九爷为帝圆了这份因果。”
因此,他可以在一定范围内,感知到神木的下落。
当他强大的不需要依赖神木的生命力之后,他就切断了生命的共享。但是这根心头羽,还是留在了神木这里。
青鸾温和的笑:“神木就像是我在这里的另一双眼睛,要是这里有大动乱,我可以经由它,感知到。并且尽快赶回来。”
殷九点头:“被雷劈的黑黢黢的,跟烤鸟也差不多。”
青鸾嘀嘀咕咕:“哪有那么惨,您看我的心头羽,多么漂亮。”
“那是因为你只剩下心口那块有那么三根毛完好无损。”殷九着抬手对他比了比手指,面无表情地强调,“三根。”
青鸾久违地心口疼。
多年不领教九爷的交流技巧,他都忘了这位爷嘴有多欠了。
“九爷。”苏清婉哭笑不得的软声唤着。
殷九斜睨着青鸾,不再毒舌:“行了,废话少,去干正事。”
青鸾蹲在树下画圆圈,闻言幽怨的抬头看着殷九:“九爷啊,截取光阴可不是薅大白菜,就算是我,也需要时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