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章 顺风镖局(1 / 1)家在半岛中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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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是越想越恐怖,想白猿当时老是露出震惊的神情,活像见到了一只大头鬼,有我这么帅的大头鬼吗?难不成当时自己看上去就像一只豹啊鼬啊的?白猿当时死盯着自己眼睛,是自己眼睛冒绿光了,还是瞳孔竖起来了?

想到此处,宾逊立马冲到小溪边,找一平静的水面,使劲盯着水中的双眼,一运内力,又是疼痛袭来,忽见双眼似有黄色光芒一闪,赶忙眨了下,黄色光芒不见了,平息内力后,又一运内力,双眼果真犹如金光一闪,两个眼仁明显变了下色,有金黄色一闪而过,只是一瞬间,又复归正常,多试了几次,莫不如此。

这下理清了,原来自己一运功,眼仁会闪黄色,紧接着眼中的事物变慢,而自己身法更加迅捷。

原来白猿是看见自己眼仁变色才大吃一惊,。

而白猿身法其实不是变慢,而是在自己眼中显得变慢了,什么事物在自己的眼中都会变慢,包括野羊的速度,同时自己身法却变得更快。

这一桩悬案算是搞明白了。

变异肯定和那似豹似鼬的家伙有关,目前是福是祸不知道,身法可以更快了,连白猿都不是对手,这算是福;可是如果自己以后兽性大发,那就是祸了。另外,这个眼仁变色也不是好事,要被人当妖怪,本少侠可还没娶妻生子呢,更不用说还没扬名立万。

说到这个扬名立万还有个麻烦事,还不知道自己叫啥呢,扬哪个名啊?白猿大侠?尴尬传人?凤凰大侠?凤凰公子?就这凤凰公子还像是人用的称号,虽说太阴柔了些,忽又想起脑海中一直未曾忘却的一个女子的声音:宾逊。

是哪个宾哪个逊?是斌彬滨膑,是讯勋珣浚?又代表什么意思?想到此处,宾逊心中犹遭锤击,一掌将水面击得水花四溅。

良久,思绪才平息,事情既然发生了,不接受也没用,坏事没发生前,担心也没用,毕竟自己因祸得福,有了一身不弱的功夫,也算是好事一桩。

那么什么时候出山呢?

自己身上的豹鼬之毒怕是没有彻底清除干净,还需要肉灵芝帮助,肉灵芝采食可还得半年,思来想去,脑袋的中央处理器运转了好几回,决定呆到明年清明,一是年底再采食一次肉灵芝,二是如果明年清明依旧没人来祭拜忽孙,就不在忽孙墓前守株待兔来等尴尬人和忽孙后裔了,况且也不知道他们在世上还有没有后裔或亲人,以后自己每年来祭拜修缮也可,至于尴尬人留字中所言的伊人是谁?还在不在?从何找起?一概不知,不是我宾逊无心,确实只能存志于心尽我所能听天由命了,出山后便去江湖打听忽孙的事,还要到长安找玄奘法师,问问当年他那位灵猴护卫者的事情,死马当活马医。

就这样吧,主意已定,余下的就简单了,照旧过日子,呀,宝宝饿了,要吃马兰头味的烤鱼。

有几次宾逊还从山下的小溪逆流而上,去追寻自己的来踪,发现这溪流有好几个源头,最主要的一个源头竟然是从一个山洞中流出来的;另外,自己隐约记得是从高处掉下来,可是也没发现什么悬崖。

线索中断。

夏去秋至冬今春来,冬春之际,又采食了一次肉灵芝,内力再次精进,太阳穴不再鼓起,手上青筋也不再隆起,神华内敛,貌似常人,关元章门仍旧子时隐痛,运转内力时眼仁仍闪黄色,宾逊想了个笨法子,一提内力的时候就眨眼睛来掩盖。

春来的时候,宾逊天天去山下,和白猿一起去或者独去,心中对能遇上来祭拜忽孙墓的人觉得希望渺茫,但仍心存希冀,多次想象着遇上了该怎么解释自己这个野人样,并把尴尬人遗留物事转交,了了自己一桩心事,所以每天察看桃花,估算清明的日子,可不能像去年一样稀里糊涂就错过了。

每次过遇上豹鼬的山坡,宾逊都会小心紧张,和白猿的反应一样了,估摸那家伙见自己也害怕,毕竟上次它吃更大的亏,现在更有信心打败它。

记得清明上坟祭祖的习俗都要赶个大早,所以宾逊每次早早赶去,怕错过遇上的机会,黄昏时再赶回。

宾逊早已不在忽孙墓前烤鱼,怕有不尊亵渎之嫌,春来多雨,野外也不适宜生火。一连多天的春雨,使得山洞潮气甚重,睡不好,放晴那天宾逊睡了一个好觉,又去山下呆了一天,近傍晚时宾逊返回,悠悠爬了半个时辰,到了一个高坡,那坡是路上唯一还能看见坟墓的地方,宾逊习惯性的驻足回头一望,墓前一袭绿衫晃动,一激灵,以为看花了眼,定睛一看,真的有人来扫墓,宾逊迅速往回飞奔,心里嘀咕来人怎么这个时辰出现,而不是上午。

跑了几步,忽然想通一件事,不由得痛骂自己蠢笨如猪,这地方深山老林人迹罕至,一定偏僻之极,来去费时,下午和傍晚时到达才正常,自己怎么老想着上午会遇见人家。

快奔到时,宾逊止住了脚步,远远地躲在一棵树后张望,见是一位女子,头戴帷帽,脸遮黑纱,着绿衫,身形窈窕,猜不出年龄。

那女子已经祭拜好,正在收拾,宾逊踌躇怎样现身合适,对方如果是个男的,那还可以唐突些,现在却是个女子,怎容自己着兽皮和**着身躯贸然现身呢,看那女子拾掇差不多了,正焦虑间,忽见女子仔细往四周巡视一周,似乎在确定确实没人,轻轻抬手将脸上面纱揭了下来。

那是一名少女,脸庞如同春天最美好的月亮,散发出淡淡的月华,那月华映及周边草木,草木似乎便镀上了一层银色的月晕,宾逊耳中的一切声音忽然消失了,一切都迷迷糊糊的,就像大地万物同时安静下来,都屏住了呼吸,睁开眼睛,和宾逊一起静静的欣赏那名少女的风华,怕就算琐屑的动静,也会让那绝代的风华随风而逝。

直到少女消失,宾逊仍呆立良久,然后醒过神来,轻轻冲到墓前,仿佛怕惊散了少女留下的气息,墓周围竟无任何少女留下的痕迹,泥地上仿佛有足印,仿佛一场春梦,了然无痕,或者根本没出现过这么一个人,只是个幻觉泡影。

宾逊从几个方向找寻,皆不见少女踪影,高声大呼,无人回应,心中颓然之极,等了那么久,居然等来了这么个结果,宾逊又开始骂自己蠢笨如牛,无能如猪,把自己比喻成猪牛,说不定这哥俩还抗议,心中懊恼不已。

妙龄女子孤身一人现身荒野,会不会是狐仙呢?世上真有这样好看的女子?

入夜,心神不宁,功课也做不成了,觉也睡不成了,烙了一夜的饼,把饼两边都烙成了金黄色,整个人都不好了,哪哪都不安逸,一闭上眼,便有一轮皎洁的明月悬于心海之上,宛然是那少女的面容,笑意盈盈,仿佛在顽皮的说:知道我是谁吗,来找我呀。

宾逊把渔网洗净晾干收藏于山洞,检查了楠木盒子的位置,宾逊对秘笈是否留在原地曾思考再三,怕落入险恶之人手中,又觉得自己其实只是过客,无权处置,顺其自然保留原样听天由命最好。

那天早上起来,宾逊走到白猿跟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把白猿搞得一愣一愣的,宾逊道:“猿兄,承蒙相遇相助相救相教,大恩无以言报,此去一别,山高水长,来年再见,祝您猴子猴孙越来越多,猴业兴旺发达。”又走过使劲抱着白猿,在白猿身上蹭了好久,蹭了好些猴毛下来,终于一咬牙,起身大踏步朝山下走去,不再回头,眼泪却不争气的掉了一地,到了山下又和忽孙墓拜别,然后顺着溪流,一路向前,套用几百年后辛老爷子的话: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走啦,猿兄,对不起,人兽有别,终是要散的,反正我还要回来的。

复多日,到了平原,已见村落疏离,人声炊烟,自是满心欢喜,首先要搞套衣服把兽皮换掉。

白天宾逊躲在一个村外林子,子夜时分,宾逊从众多屋顶掠过,直扑村里最大的院落,连守夜犬都未惊起,山中岁月,已让宾逊练就目能夜视,到了院落,直接先用飞石击杀了护院犬,春夏之交,江南多雨,衣服不易干,夜里晾于堂下,宾逊挑男式的尽数摘下,将身上兽皮留下,权当衣资,应是绰绰有余了,心内一声告罪,疾速离开,快出村时,忽然童心大起,轻轻落于地面,顿时有一头狗叫着向宾逊逼近,宾逊从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咆哮,似一只愤怒的野兽,只听得那狗呜咽了一声,夹着尾巴就逃跑了,兽与兽之间经常听嗥声来估量对方的实力,宾逊在山中见多了,因此拿来一试,果真有效,不由得哈哈一乐,纵身离去。

天亮后,挑了一套半旧的穿上,想不到出山来第一件事就是做了回小偷。

路上打听得此乃越州府所在,府城离此不到百里,遂问明方向,向越州城走去。此番下山,除寻访自己身世、忽孙后人、尴尬人那位伊人以外,更想能游历天下,第一个目的地就是京城长安,当然,还有那轮春月,有机会还是要找找的,说不定呢。自己阅历甚浅,江湖经验簿如纸,虽说如今太平盛世,总是小心为上。

当今海内晏清,自开朝至当今则天皇上,天下大治,官仓富足,小邑亦藏万户,东西贸易之路畅通,农商并重,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行旅皆可给足于道,就是说不用带一个开元通宝唐朝的钱,走上千里,也不至于饿死,因为只要开口要,老百姓给碗饭吃没问题。太宗时完善开科取士,寒门子弟皆可苦读求仕,可攻明经,可考进士,也可举孝廉,至则天皇帝,开武举,为国取将,也是开天辟地以来头一遭,足见则天皇帝的英明和盛魄,可惜如今则天皇帝老态益至,大宝何归,扰得朝内动荡,天下瞩目,但御座上搁的是谁的屁股,此事毕竟和民间太远,老百姓更关心自己屁股底下是硬木板还是软垫子,没品牌还是大品牌。

白天不便施展轻功,走又嫌太慢,看样子还是白天休息夜晚赶路的好,宾逊正踌躇间,后面赶来一列队伍,有马有车,插着几面旗帜,上书顺风镖局四个描金大字,行人中有人大声打招呼道:“鲁镖头,周镖头,押镖回来啦,那老酒又有得喝嘞,家里老婆着急了吧?”

队伍中一阵哄笑,又有人道:“何长七,你笑个屁,人家是饭在锅里人在床上,你连个老婆都没有,今晚抱着酒壶和你的五姑娘睡吧。”又是一阵哄笑。

顺风镖局?有点似曾相识的影子,镖局中人也算是武林同道,护镖可以四处走走,正是现在我所需要的,何不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进镖局做事做个伙计。

第二天,宾逊就出现在了越州城顺风镖局门口附近,向镖局观望,只见镖局大门大院,门洞里守着两个人,院子里有人大声吆喝:“老七,昨天黄汤灌多了?打起点精神,看你凳子都坐不牢了,睡着了我把你屁股踢成块当龟板,朱师傅,你看着点他。”

“是,是,总镖头。”俩人忙不迭的应声。那老七正是何长七,长身瘦脸,挂着眼泡红着眼,昨晚没少喝酒,一阵困意上来就想打哈欠,又顾忌着总教头的话,忙用手掩住了嘴,打好哈欠睁开眼,忽见门前站了个乡野少年,粗手大脚,身材高壮,脸很奇怪,隐约有很多细微疤痕,腼腆一笑,憨厚的灿烂可爱。

宾逊脸上的细微疤痕是整天在林间树上嬉闹奔跑,被树叶树枝刮的。

宾逊抱拳作礼,何长七道:“这位客官少爷,请问府上何处?可是有镖要托,我们顺风镖局安全可靠、价格公道,里边请用茶。”何长七吃不准宾逊身份,所以客官少爷的一起叫。

“不敢不敢,小人没镖要托,何镖头,朱镖头,早听说顺风镖局赫赫有名,两位大镖头也有名大大,武功高高,今天冒昧登门,是想是想在贵镖局求个事做,赏个饭吃,请二位大镖头照顾照顾小人,不尽感恩不尽感恩。”

看来这个少年说话不利索,什么有名大大,不尽感恩,意思倒是明白了,一个小小趟子手,被恭称为大镖头,俩人心里还是乐的,尾巴翘得可以晾衣服,因为老实人的马屁更让人爽心悦目,真诚嚒,所以含金量更高。

那个朱师傅道:“小兄弟啊,你还来的真巧,镖局里还真的要招人,我们又要开分号了,人手不够呢,老七,你带这位小兄弟去让总镖头看看吧。”

“好,好,小兄弟,跟我来。”

转过照壁,到了内院,是个练武场,有人在练功,有对练的,有单练的,一位中年人坐在堂前,面前小几上一杯茶,手上一双铁胆沙沙有声,紫皮脸,不怒自威,却又敦然可亲,顺风镖局正是贺家产业之一,主事总镖头也姓贺,是四明山庄庄主的近房堂弟贺知节,贺知节看着何长七带着一位少年走到跟前。

“总镖头,这位小兄弟来镖局找事做,我就把他带来了,总镖头您看?”何长七恭恭敬敬的和贺知礼说话。

宾逊行了个礼,道:“见过总镖头。”

贺知节一摆手,道:“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师承哪位高人?”

宾逊瞄着贺知节手中铁胆,道:“回禀总镖头,小人叫,叫铁蛋,从小不知父母,养父母姓袁,小人也跟着姓袁,前两年都过世了,小人一直靠打短工混日子,早些年村里员外家来了个教头,陪员外家少爷练过几招拳,小人有的是力气,不怕打架。”宾逊瞅着铁胆,就胡诌了个铁蛋的名字。

“袁铁蛋?铁蛋当然是圆的,哈哈。”何长七在边上乐了。

贺知节斜乜了何长七一眼,何长七吐了个舌头,不言语了。

“嗯,既然有力气,黄师傅,你过来站个桩,铁蛋小兄弟,看看你能不能把黄师傅抱起来?”

那边应声来了个精壮大汉,站了个桩,院子里其他人都围了过来,看热闹。

宾逊走了过去,抱了一只腿,不敢用内力,全身发力,果真纹丝不动,知道大汉千斤坠功夫练得很到家,又换了个大腿,还是纹丝不动,一低头张口就咬,牙齿一碰到腿,黄师傅马上感觉到宾逊要咬自己,腿一抖,手去推宾逊脑袋,千斤坠劲一松,已被宾逊把腿抱起来了,心中恼怒,举掌便向宾逊脸上劈去。

“住手!”贺知节一声断喝,黄师傅忙收了掌,宾逊也把抱着的腿放了下来,边上有的人开始脸上挂着笑了,这小子故意咬人吓得黄师傅松了劲被抱起。

“小兄弟,你为何要咬他?”贺知节问道,忽觉得此话问的很不妥,这少年不算武林中人,不用讲武林规矩,力胜和智取都可以,遂接着道:“嗯,智取也是胜,习武之人,也要懂得用法子,尤其我们这一行,更要用脑,你们记住了。”

“是”众人齐声应道,却听得那个袁铁蛋道:“我想吃饭,我咬他,黄师傅,告罪了。”

这话没头没脑,但意思大家都明白了,那少年想找事做,要养活自己,情急之下咬人了。

贺知礼顿了一下,道:“好了,咬人也不对,性子倒蛮直,力气也有,这样吧,袁铁蛋,你就留在这儿吧,我们顺风镖局不差你这碗饭,除了饭吃,还有工钱,干好了,给你娶妻生子,还没吃饭吧,带他去厨房吃个饭,老七,今后暂时交给你带吧,规矩教好!”

“是”,何长七领着宾逊去吃饭,安排了住宿,还找了些衣服给宾逊。

从此,世上暂时少了个骆宾逊,多了个叫袁铁蛋的镖局打杂伙计,总镖头也没安排铁蛋学武,武功不是每个人想学就能学的。

越州不是个大地方,不算富庶之地,顺风镖局也不是个大镖局,镖师人数不多,实力一般,接的一些贵重大镖,还要转托给其他大镖局,经过多年发展,在邻近州府,如苏州、洪都、徽州、福州皆有分号,最远的是武昌分号,现在贺家在长安有了一定势力,所以下一步就是在长安开分号。镖局生意还不错,啥生意都接,护人的,护物的,天下清平,劫道人不多,经商往来的人与物多了,利少量不少,四明山货特产多,邻近明州港,是海舶出口港之一,或直舶南洋,或从明州转道泉州出海,所以越州到明州的商货甚多。

进了镖局没多久,袁铁蛋伙计已跟了两趟近距离的小镖,其中一趟去的是明州。镖局近期会有一趟去长安的镖,这让宾逊充满期待。

何长七对他照顾还是蛮周到,何长七原名并不叫长七,原先以偷为生,被人剁了三次手指头,活活把老母气死了,痛定思痛,来镖局谋了个营生,孤身一人,倒也逍遥,喝酒赌博逛青楼,眼带灯笼到处走,指头为何长七个,只因爷们曾为偷。何长七之名就是为何长七个指头的意思,一个促狭书生起的大号,叫开了,便取代了原名。空闲的时候,何长七会和宾逊讲镖行的很多知识、规矩,还有江湖逸事,偷儿出身,免不了会讲一些自己的光荣往事以及他的崇拜偶像:雅盗。

曾经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雅盗,至今未被人知其真实姓名,雅盗偷遍天下,专偷书画名器,各种机关消息重兵把守都未曾难住雅盗,从未失手,雅盗窃而不据,把玩之后完璧归赵,还会附上一幅几可乱真的仿品,令人哭笑不得,因此也有人怀疑雅盗就是武林中另一位号称“圣手书生”的崔承之。但对于宾逊最关心的和忽孙、尴尬人有关逸闻轶事,何长七从未提起过,宾逊装作不经意问起,何长七说从未听说过。

顺风镖局在城西。

唐时城里实行宵禁,静夜鼓之后,不能上街,镖师和趟子手们就在镖局里喝酒赌钱,宾逊不爱凑这个热闹,兜里也没钱,早早休息练功,有时偷偷翻墙出去,练练轻功。

那夜月白风清,宾逊又溜了出去,习惯性的飞奔到了城北,隐约听得脚底下有嘤嘤的哭声传来,停下身形仔细辩听,是一个女子在哭,还蛮伤心的,间杂有说话声,脚底下这个院落宾逊很熟悉,平常练轻功到此经常歇脚驻足一番,这是个几乎不住人的院落,心道:乾坤朗朗,哭声切切,必有妖怪,待本少侠去瞅瞅一番。

伏下身,耳贴在屋顶瓦上,仔细倾听。除了哭声之外,傍边房里还有轻微的鼾声,明显是没有内力的普通之人,练内力人的呼吸轻微绵长。原来都是软豆腐,哈哈哈,没问题,本少侠吃得了,落下地来,手指沾了唾液轻轻捅破窗户纸,屋内有一婆子和少年妇人,那妇人姿容妍好,和边上婆子边哭边说,听了好大一会,宾逊才明白咋回事。

原来那少妇家住城东魁星楼边上,家中有一婆婆和刚开蒙的儿子,丈夫经商,前不久随船出海沉没了,债主逼上门来,一时周转不开,无他法,向本城一孝廉求助,那孝廉姓赵,是本地有名缙绅,也是那妇人家的大债主之一,而且还是妇人丈夫的远房叔辈,那孝廉见妇人貌美,居然将妇人骗至城北别院软禁起来,派了心腹在此看管劝说,以债务相逼,欲让妇人就范,现在夫人边上的老婆子就是说客,旁边厢房打鼾睡着的是看管的家丁,那赵孝廉以索债告官没收家产要胁,要让妇人一家流落街头,并隐约暗示妇人的小儿性命堪忧,明晚就要来成其好事。

真不要脸,啊呸,真是人前道貌岸然,人后不如豕犬,把斯文扫了大街,礼教入了茅房,还被举了孝廉,真不知这孝廉从何举起?

既然遇上了,那就得伸伸手。

宾逊先回到了镖局,开始考虑怎么帮那妇人。

帮她还钱?自己都是低收入人群的代表,哪里有钱帮她还。熬了一宿,没想出特别满意的招,脑汁不够用,脑仁疼。

第二天向长了七个指头的师傅拐弯抹角的打听赵孝廉,原来赵孝廉和那妇人丈夫都曾是镖局的主顾,何长七倒是较为知晓,尤其是赵孝廉,叫赵志谦,当地名气不小,和知府大人也常有往来,这可是:大脑门和尚走过来——来头不小啊。

下午打了一场春雷,在天际传来的雷声中,宾逊脑袋突然升华开窍,想起了何长七曾说过入室偷窃扮鬼吓人脱身的事,一计上心,眉锁顿开,哈哈,老色鬼,看本少爷替天行道,如何治你。

得,先到厨房偷些锅底灰。

天色刚暗,宾逊把锅底灰抹在脸上和衣服上,来到那院落,见有家丁模样的人在院子门口守候,遂伏身在窗外花丛间,暗中听动静,听得房里那老婆子正在劝说少妇吃晚饭,然后老婆子过来打开房门,要端那食盘出去,刚到门口,宾逊瞅准时机从窗纸洞对着油灯,一口含着内劲的气吹去,油灯霎时灭了,老婆子咦了一声道:“好怪的风。”返身再进去点灯,那边厢宾逊趁黑轻轻进了房间,上了房梁,连老鼠都没惊动,不由对自己好生得意。

天擦黑时分,只听得院门打开有人进来,老婆子出得门去,然后是老婆子在低声下气说些什么,忽然那男子大声一句:不识抬举的东西。显是怒气冲冲,接着脚步声渐重,婆子和一个家丁陪了一个人进房来,又满面赔笑的退了出去。

这定是赵孝廉无疑了,只见赵孝廉微微发福身材,大刺刺往胡床上一坐,跟着老婆子又奉了一杯茶进来,放在孝廉面前,掩了房门出去。

少妇惊恐的看着男子,忽然双膝一跪,跪在孝廉跟前,道:“孝廉老爷,求求老爷放了小女子,孝廉老爷家大业大,诗礼世家,州内莫不知晓孝廉老爷德高望重,有救死扶伤好生之德,看在先夫称孝廉老爷一声叔叔份上,老爷就高抬一下贵手吧,来世做牛做马相报。”一边说着,一边泪如雨下。

男子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啜了一口茶,开口道:“好说歹说,左说右说,话都和你说透了,人不知鬼不觉,不伤皮不伤骨,从了老夫不就这么简单吗?你也不用拿话挤我,我既看上了你,也就不顾那些了,实话告诉你,我今天刚从知府大人府上赴宴回来,哼,有些事办起来还不简单,你还要想想你儿子,只要从了我,包你和你儿子从此衣食无忧,明白了吗!”

那妇人嘤嘤掩面哭泣,又惊又怕又无奈,赵孝廉站起身来,伸手去摸那妇人抖动的肩膀,忽然灯就灭了,夫人轻声一声尖叫,孝廉赶忙重新点亮了灯,忽见灯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人,全身上下,连脸在内,黑炭似的,只两只眼睛骨碌骨碌的有眼白,孝廉张口欲大叫,喉咙瞬间被捏住,叫声就像刚充气的皮球忽然又被放了气,瘪了回去,不由全身如泥,瘫坐在胡床上,只见那妇人早已委顿在地筛糠般的发抖,那人形黑炭忽低声粗气的开口道:“赵志谦,可认得本尊?”

你说你非洲来似的,比昆仑奴还黑上几分,人家咋认识,赵孝廉抖抖瑟瑟想挤出个字来,黑炭又说话了:“想活命,就别出声,否则劈死你。”人形黑炭手朝身边的另一张胡床一掌拍去,胡床喀喇一声散了架,赵志谦又吓了一大哆嗦,反倒有了点精神,原本以为小命没了,现在听说不开口就可以活命,当下死盯着那黑炭,头点得鸡啄米似的,深怕对方没看到自己在点头,只是不敢开口说话,忽见那人形黑炭的双眼在灯光下金光一闪,妖怪啊,赵孝廉当场人造啤酒就下来了。

“料你也不认识我,我乃雷神,路过越州,昨日魁星老儿找我投诉,说有人欺负他弟子,他弟子乃天上星宿下凡,状元宿命,怎容尔等欺负,念你还未做出恶事,饶你狗命,从此善待他母子,否则小命不保,犹如此床,赵志谦,知否?!”

赵志谦哪见过此等阵势,眼中还会闪金色,那一定是雷神雷震子了,不用说尿,粑粑都差不多出来了,扑通跪倒在地上,叩头如捣葱,伸了两个指头朝上,颤声道:“我发誓,我发誓,我赵志谦发誓,雷公菩萨在上,我赵志谦善待他们母子,没有二心,我发誓。”话都说不完整了。

“好,哼,暂留汝命,以观后效。”

一阵风起,灯又灭了,只觉窗开窗合,寂然无声。

良久,赵志谦回过魂来,出声惊呼:“来人,来人呐。”等家丁赶来,亮了灯,小命已经吓掉了一半,裤裆里一塌糊涂。

宾逊出来后,仍藏身在屋顶,看那赵志谦收拾后就在隔壁坐了一宿,第二天天蒙蒙亮,便把妇人送了回去,心道好了,待要回镖局,忽想起有一处尚有不妥,急急赶到魁星楼,找了块布吸了水,施展轻功,在魁星塑像两个眼睛下面,挤了两条水流痕迹,这才返回镖局,见院子里都有人练早课了。

到了白天,宾逊抽了个机会,神神秘秘的对何长七说:“何师傅,我听人说,魁星楼魁星神显灵了,还有人说魁星神有个弟子在隔壁人家,传得可神啦,何师傅,可不得了了。”

“有这等事?”

“是啊,何师傅,好多人在说呢。”

赵志谦可是当天就到魁星楼上供拜神谢罪去了,瞧见魁星神像脸上还有泪痕,心中真心不是一般的害怕,差点又尿尿了,从此得了个前列腺。

不几日,魁星楼香火大盛,老百姓疯了似的烧香上供捐钱,牵着儿子来磕头求功名,求治疾病的,还有官员求升职的,着实热闹了一番。

赵志谦自是善待妇人母子,更有大户向少妇提亲的,不是要娶少妇,而是看上她儿子。其后母子生活无忧,儿子安心读书,说来也怪,之后儿子果真高中状元,成为科举以来浙江第一位状元。

准备了很长时间,去长安的货物终于准备停当,这次镖比较复杂,除了客户的,还有自家的,武昌分号也有一部分货物要顺带到长安,所以这次走镖线路是走洪都、武昌,再折北上洛阳趋长安。

那天总镖头喊了声:“小心青青小姐的东西,可别失手了。”宾逊听得心头一凛,这个青青两字好像很熟,仿佛前生相识今生被孟婆汤灌迷糊了,一打听,了解到青青是四明贺家的大小姐贺青青的闺字。

诗曰: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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