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回到酒室，她第一次发现西铮除了温润的一面，还有严苟的一面。

西铮一直看着她，没说一个字，不教她酿酒也不让她回去反省，也没有训诫和责罚。

云端就立在原处，像个木头桩子，看着一旁的酒具，不解释不申辩。

没什么好辩的，云端料到西铮对她杀白鹤一事不满，她的行为更像魔道中人，有着天然放任的兽性，历来不被仙者所容。

就这样僵了一刻钟，向来温柔的西铮，看到这年纪尚小，全族被屠的第一个徒儿，还是不忍心训斥。

他想用为师的温润慢慢改变云端的性格，让她懂得克己二字。

“云端，这是酿酒之法，你自行领悟。”西铮留下酿望星桃花酿的工序细解后回房歇了。

云端没吭声，从桌上捡起酿酒的工序细解，扫视了一遍，记在心中，将纸放回原处。

西铮的温润磨不了云端这心性，云端的狠辣善变也不是西铮所能理解的。

一善一恶两人相处最好的状态是，互不干涉且永远不要为敌。

云端依方子用胡杨木将初酿酒种温热，然后倒入五灵谷，用灵力催其发酵。然后加入晚露与桃花心所辗的花汁，封上坛口，等其慢蒸。

秘籍说要采天上星光，云端望着夜空，不知何人写出这句话，星光何处可采撷？

她没有打算问西铮，直接跳过这一步…反正酿酒非她情愿，是成是败，都无关紧要。

三个时辰后，云端揭开酒坛，洒入晨露，又慢蒸了一个时辰。

她割破指尖，滴入三滴血，秘籍记载在酒坛中加入酿酒人的一丝血脉。

血液会影响酒成之后的味道。

她看到这一步的时候就想到，除了西铮，另一个酿酒人是谁。

如她午后所梦，第一个酿望星醉桃酿的人是韩西河。

原因很简单，她的血脉与韩西河、西铮相似。

酿此酒的原料在天宇宗中不难得到，工艺也是寻常仙家酿酒的工艺，只有一样是酒翁办不到、得不到的——酿造人的血。

酒翁的修为胜过西铮三成，次于辛阖，再说他闻酒闻香的嗅觉，不难查觉云端和西铮的血脉有相似之处…

这就是酒翁相信云端酿这酒一定能成的原因。

云端猜测，酒翁知道更多她不知道的，是醉非醉。

她叹息一声，在这寂静的酒室中，唯有胡杨木燃烧时有噼里之声，她叹自己深陷韩西河的过去。

有一种冥冥中的无形之力引她去查十二万年前的真相。

这种力量超过她对取回本心的欲望，是另一种不可抗拒之力。她从没想过会发现什么样的真相，没想过得到真相后会怎样。

她在梦里有上百遍与韩西河同归于尽，从最开始了结。

西铮的温柔，白清霜和岭澜对她的怜悯，或多或少的在改变着云端。她厌倦这些人，因为厌倦自己没有真心可以相对。

她，本性难移。

最后一棵星辰落下，云端揭开酒坛，坛内飘出一股熟悉的酒香。

果然，酿成了。她未尝一口，先舀了一杯端去给西铮。她端着酒杯，看到酒里一女子，眼里无喜无悲，是她自己。

她将酒放在西铮的门外，轻叩了一下门，仍旧没说话，离开了。

酒香和叩门声代表了云端的态度，她无悔可改，杀白鹤不过一件寻常事，她随心意而杀。

西铮待云端离开望星阁后，开门将酒一饮而尽，他闻这酒香，与他所酿无异，入口灼喉，辛辣异常，回味苦涩。

他久久地回味这酒和云端这人，恍然间明白，他根本不了解云端。

……第二层……

酒翁紫云砂一土堆旁，酒翁在捏酒坯子，他停下手，在破衣衫里取出一壶酒，酒壶悬空向下倒酒，酒翁伸出手将手洗干净，变出一张案几和两麻蒲团，坐在蒲团上等客来，等酒来。

他远远闻着一股酒香，独一无二的望星醉桃酿，从此天下便有第三人能酿了。

他似喜非喜，似忧非忧。十二万年的安生日子，不久了，天下苍生…他转念又一想，世上黑白颠倒的日子太久了，安不安生都不得安生。

“女娃，酒酿成了？可喜可贺啊，快让老头儿我尝尝。”酒翁伸手便向云端要酒。

“酒翁，我初酿的酒，应该没有我年万年的陈酿那般淳厚，你尝尝。”云端当即将酒扔到酒翁杯中，取出两中辛夷花杯。

“快些，杯不杯的，快给我满上。”

云端给他倒了一满杯，那酒翁赏闻了一二，便仰首一饮而尽。

云端看酒翁豪爽的劲儿，一脸开心，满是期待酒翁的点评，他高兴了，也许能多吐些酒后真言。

只见酒翁脖子和脸刷的一下通红，血丝充目。

“？酒翁…？”云端心里她没下毒啊！

“酒是好酒，女娃，你可曾喝过？”

“未曾，先给师父和酒翁饮，你二人更懂酒，怎么，有什么不对劲儿吗？”

云端看酒翁面红耳赤，小酌一口，嘶…云端被辣到直吐舌头。

“酒翁…怎么失败了…这么难喝。啊！？”

“酒没失败，你我皆是聪明人，我晓得你为何而来，所以我一直在等你。

这醉桃酿要以酿酒人的血为引，血脉不同，是无法酿成的。

我知道的，能说的我会告诉你，不该说的，你即便杀了我我也不能说。

你可懂？”

云端正身，回答：“前辈是明白人，懂酒品人观世事，这便是你悟出的道吧？”

“嗯，酒中能品人之一生。这酒是我所饮过最辣最烈的酒。”

“哈哈，我已经知道前辈想说什么，这酒此时回味，甚是苦涩…”

“嗯，这一杯，是酒亦是你。你我品完这杯酒，我带你去一处地方。给你讲讲这酒。”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