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却不能这样对甄金说，“县令大人，我们并非西都县守军，说不定明天战争结束，我们就班师回朝了，若是今天替您把地翻了，种子种上了，却什么都没收到，是不是就有些傻了？”

说实话，甄金并没有这种想法。此次西都县遭劫，人口锐减，即使只有县城和熙雨镇受损，人口也减少了将近一半，根本种植不了这么多田地。而这儿又是边关要塞，粮草无论何时都要保障充足，所以，他必须要和军队合作，不能让土地浪费。

“王副将，我并非消遣你们，西都必须常年驻守士兵，即使您和郑将军回京，也会有别的将领接替。到时候士兵种的粮依旧用来充作军粮，无论如何，对你们而言都是有利无害，您何不考虑考虑？”

王副将已经有些心动，“若这样说的话，要如何分配？总不能真把我们当作佃户吧？”

“我这边有个大致想法，若是开垦新的耕田，则收成的两成充作官粮，若是原有的无主之田，则收成的三成充做官粮。若需要县衙提供种子、耕牛、器具等，则多一成，如此可还算公平？”

王副将听了大笑，“甄县令这主意看似退让，让我们占了便宜，实则不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为何要向甄县令缴纳官粮？我们自己开垦荒地自己种植，与甄大人有何关系？”

“确实，这些土地都是陛下的，按理说缴纳的粮食也该与陛下分才是。但既然陛下派我来管理西都县，我就有资格替陛下收下这些粮食。百姓种田尚且要缴纳税粮，将军难道就可以避免吗？还是说王副将更希望按照百姓的比例缴纳？”

这些条件和百姓们的赋税相比，确实优厚多了，但他还是有种被当成佃户的感觉，忙活得半死，替地主家种田。

“这些甄县令自己能够做主？就不怕被人参上一本，不仅自己丢了乌纱帽，还连累我们将军？”

甄金捂着腹部让自己尽量坐直，“今日我们只是初步商议，若事情真的能办，我们再联名上书，相信朝廷不会阻拦。”

屯田古来有之，就是为了解决粮草不济的问题，不仅让朝廷多了一份收入，还能减少运往边关的物资，两相叠加，效益翻倍。

只是屯田也有一个风险，容易遭人诽谤，被认为有谋逆之心。王副将没有当即答应，只说再和将军商议商议，然后就告辞离去了。

清儿给小金子倒了一杯茶，让他润润嗓子，“你觉得此事能行吗？”

清茶入喉，带来了一丝舒爽，“以我对郑将军的观察，他会同意的。不过也确实如王副将所言，此事若出现纰漏，郑将军会是第一个死的人。边将向来容易遭人猜忌，更何况兵部尚书还是那个人，所以此事需要多做准备。”

“若此事可行，对未来绝对是一件好事。可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要断粮了，若明日再没消息，我可真的要闯知府衙门了。”

甄金道：“这样，你和小白去延西谷，我派甄彻去其他几个县看看，若大家情况一致，就一起去找郭知府要说法。若他搪塞推诿，那就只好上报户部了。”

清儿暂时同意了他的建议，“这些也解决不了我们要断粮的问题，实在不行还是得去鄯州买，至少不能饿死。”

为了不耽误时间，清儿没再和他多聊，带着干粮和水就和小白一起去了延西谷。王副将借了她一小队人马，即使是遇到北狄人，也能护他们周全。

延西谷位于西都县东，延乐县西，山势险峻，形成了天然的屏障。小白在前面策马奔腾，远远就看到了山的形状，高低起伏，连绵不绝，似乎没有尽头。

“江南的山几乎都是绿树成荫，充满生机，这儿的山则是奇诡嶙峋，果然是另一番风格。不知道山谷里面会不会也是绿树成荫。”

清儿打马跟上她的速度，“绿树成荫有些困难，你莫忘了，还有半个月就要过年了，这是天寒地冻的冬天。即使有，也是光秃秃的树枝。”

“那我们打个赌如何？”

清儿欣然应战。

眼看着山峰在他们面前逐渐高大，最终耸入天际，小白一声赞叹，“离得近了，才发现这山真的好高，我们要什么时候才能爬上去啊？”

“据地方志上记载，这附近有条小道，可以直接进谷，不需要爬这么高的山。”

众人纷纷下马，沿着山上碎石寻找路径，若赵县尉真的带着百姓逃到了延西谷，那就说明这儿肯定有人为的痕迹。且不说他们这么多人匆忙进山，光是事前准备物资，就需要一趟趟进出。

很快就有人发现了痕迹，那儿道路狭小，被杂草遮盖。若不是草的方向太过刻意，也不会惹人注意，而在杂草下面，躺着一片碎瓷。

既然找到了道路，接下来就好办了，沿着这条隐秘的小道，很快就到了半山腰。就在众人额上出现汗水的时候，道路转折，开始蜿蜒入谷，向下而去。

从上往下望去，小白有些失望，一片荒芜，根本看不到半点绿色，和清儿打的赌显然是失败了。

沿着道路下行，耳边听到了细微的流水声，小白耳朵一动，莫非还有溪流？自从来到西都，她还没见过任何溪流湖泊，边关的荒凉真不是传说。

若是能在这儿见到哪怕一条小小的溪流，都可以说是奇观了，于是她的心思就集中在了这儿，下行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半个时辰后，他们终于下到了山谷，小白笑意盈盈，把手伸到了刺骨的溪水中，却觉得无比愉悦。看来她所猜不错，这儿真的有一条溪流，溪水清澈，下面还生着绿苔。

走了大半天众人也都累了，溪水虽然刺骨，入口却似乎带着甘甜。仰头望去，就看到山顶似乎还有未化的雪，把天空衬得格外湛蓝。

“这儿好美啊！果然是生活的好地方！”小白叹道，“有点不想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