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他那满脸得意的表情,我就觉得气,更像是生自己的气,心快要跳出一样。
“你……啊!”我刚要和他“算账”,就听见玻璃炸裂的声音,像是枪声,他抱着我蹲下。
“少爷!”不一会儿听见一队人急切的脚步声。
“别过来!”姚瑾瑜叫停他们,“承德,等下一站,叫上些得力的,从其他人多的车厢下去查。剩下的人留下来守在这儿,注意安全。”
我方才本就耗光了气力,都能感觉到自己浑身不自觉的在发抖。
“你怎么样?”他低头问我。
“没事……”
火车又行驶了片刻,我感觉到车速在递减,应该是到了下一站。
“能站起来吗?”他轻声说道。
我把着他的右臂站起身,承德跑过来,
“少爷,已经吩咐手下的人乔装到附近去查了,您和少夫人可有受伤?”
他这一句少夫人,叫的我听着就像是在叫别人似的。
“没有……”
“小姐,阿夏方才好像……听见了枪声。”阿夏和承德一直盯着我们两个。
“小姐,你的……嘴……”阿夏碰了碰自己的嘴唇。
我才发觉原本只在我一人嘴唇上花掉的唇脂,现在成了两人份,他唇边布满了红印子,被我咬到的地方破了皮,留下些许血痕。
我想着自己现在定然也是这样,忙转过身,真是……“不成体统”,常姑姑教我规矩说的最多的这句,顷刻间萦绕在我耳畔。
“咳……那个……少爷……”承德带着笑呛,“承德也不想打扰您和少夫人良宵……”
我拾起掉在地上的帕子,转头塞在他手上,一边捂嘴,一边拽着阿夏往回跑。
觉得自己无地自容,好在姚瑾瑜将其他人都迁走,只有承德看到了。承德既得他信任,想必不是个四处张扬的人。
“小姐,小姐你慢点儿……”阿夏紧跟着我。
“……”半路上撞见云笙,也没有停下来。
我关了门,靠在上面,顺着门慢慢滑着蹲下,
“阿夏~”我说话的声音都发着颤音,“啊……”
阿夏站在一旁嬉笑着,递了帕子给我,
“小姐……你要习惯,二少爷现在已是你的夫君,这样的事也很正常。”
我抬眼瞪着她,抢过了她手上的帕子,将身子扭到一边,
“什么习惯,嫁给他怎么样,还不是因为……”
“因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其他的事还能推脱、解决,这种事我就算拒绝,将来还是要嫁他人,没什么分别。”
“那可不见得,阿夏一直跟在小姐身边,知道小姐有苦难言。您因为太太的事,也觉得伤心自责,可是小姐,二少爷虽说从前在外面有过不好的传言,看起来也像是心猿意马。可我瞧着,他对你真的不同旁人,他看你的眼神,都泛着光似的。”
阿夏这丫头倒是没有枉费我苦口婆心的劝她读书,不过这直接在我身上现学现卖,还真有种无可奈何的心塞。
“泛着光……对,我还觉得是泛着像豺狼似的绿光。”我算是明白了,他就是在算计我。本来想着,表面上为他充个正室的名分便好,随他去寻花问柳,流连酒楼戏馆。我本就对他没有什么情意,本来觉得他会更喜欢那些千随百顺的,不过是想借着和连家的姻亲帮他谋划。
千虑一失,谁让我也是怀着自己的心思,答应了这桩亲事。难道这就是我的“现世报”吗?
“小姐,你也别这么想,这……”我站起身,开了门将她“送”出去,“哎……小姐。”
“我累了,先睡了。”
“那你不等等二少爷吗?”
我又拉开门,
“等什么等,他要是来了,就说我身体不舒服,不想别人打扰。”
“哎……”
也不管什么礼制不礼制了,索性直接躺下,明明筋疲力尽,心慌的却半响睡不着。
一直到深夜,好不容易小憩,又被恍惚间的梦境激醒。那个少年和钟毓给我看的相册中,姚瑾瑜儿时的照片,一模一样。
这比我从前的梦魇,还让我心惊胆颤,他究竟知不知道我从前的事,会不会真的是我从前就认识的人。我靠在床头胡思乱想,实在睡不着,听见门口好像有人在说话。
“二少爷,小姐说她身体不适……”
“她睡下了?”
“是。”
“你们也去休息吧,门口有人守着,我就在这隔壁休息,有什么事再叫你们过来就是。”
我低声走到门边,阿夏和云笙应该已经离开。我又听见拉门的声音,站了一会儿,才小心的拨开门。
“少爷,出去打探消息的人说在前几站的近千米外,有寻到足迹,还有机枪放置的痕迹,拾到留下的弹壳,是……”
“捷克式轻机枪,射程达到上千米,精准度极高。这样的枪不在少数,但我方才取出的这枚子弹,可不是一般的枪里有的。”我听见姚瑾瑜的声音。
“这不是……”
“没错,是二哥那支队伍里的特意找德国的弹药师引进的,还对枪支进行经过后期的改良,在上面刻了队伍的标记。”
我没有听见承德接话。
“二少爷……”
“不会是大哥。他若真想害我,我现在早见了阎王。捷克步枪本就是难得的好东西,这个人就算手再笨,也不会打的这么偏。看来,还真有人巴不得我和大哥闹翻……”
“少爷说的是,承德小人之心。”
“放消息到文家了吗?”
“已经找人往昌南送信儿了,文家小姐若是知道您是被人暗算,明天婚礼的时候,定然会早早前来。”
“文伯这个人,什么都好,尤其是算得一笔好账。可这鱼与熊掌,哪能兼得呢?文轩娶了三妹,他是觉得心里没底,还想着把自己的女儿推给我。”
“可承德看来,文小姐对您,倒是感情真挚的很,知道您要娶少夫人,当时一直都不肯见您。明日,她真的会来吗?要是对少夫人……”
“要的就是她来闹这个场面,也不枉我费了不少心思来哄她,我这个正室夫人,也不会让她使威风的。她的本事,可比你看到的多了,我总得顺着那些人的心思,做好这个‘四处留情’的荒唐少爷。”
“……”在这之后,我就溜回了房间,果然,这一切不过是在他股掌中的计谋。
我回想着之前种种,从前还在想着是不是自己太过警惕,还以为他真的是对我有何不同。
他到底哪句话是真,还是尽然的虚情假意,我贴在门上,看着窗外晃过的树影。
人说耳听为虚,可真听到什么,还是心中笃定,无法说服自己。后来的我才知道,眼所见、耳所闻,都不尽然是真相。
又转过车,第二天到了昌南,姚家带来的大妗姐帮我重新梳妆,披上嫁衣,相比昨日,我更无感。
“少夫人,可是舟车劳顿,身子不适?可是新人入门,总要有些笑颜才吉祥。”
我盯着镜中的自己,碰了碰头冠,手指划过粉黛的脸颊和唇边,强颜欢笑。
“这就对了,一会儿我带您出去,府上的人就在车门处等着接您入门。”
车停下后,大妗姐带着我出门,姚瑾瑜抱起我下了火车。出站门坐进了汽车的后座,他从另一边的车门坐进来,我向旁边挪了挪,他看了看我,我装作若无其事的低头一笑。
“少爷,真的让我来开?”承德坐在前面。
“怎么,你好像特别不情愿。”
“哪能,不是说这老祖宗的规矩,经手婚事的都要八字有福的。承德可不敢自诩。”
“好了,父亲他们还在家里等着呢。”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也算是沾了少爷的喜气。”
姚瑾瑜心情倒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好像他真的因为娶了我有多高兴似的,他更挂念的不过是那些权谋的成败。
我坐在旁边没有说话,他先开了口,
“我记得上次,你和钟毓在书房,有看过我年幼的照片。”
“嗯。”
“那你有没有觉得……眼熟,或者觉得我和你从前认识的人很像。”
“……没有。我自小就极少出门,家中来了客人,母亲因为担心我怯生失了礼数,更是少见客,所以见过的人必是都有印象。”他无头无脑的问我,我的记忆虽说恢复了不少,但是还没有查清,如今对他更是失去信任。
“你也别多想,我只是随口一问。”
“不会。”
到了姚家,又是将昨日的礼节重新行过,然后为翁姑和长辈敬茶。唯一不同的就是我那“妹妹”——聂欣溶还要为我这后过门的少奶奶补上一盏茶。
“穆清,从今日以后,你就是我姚家的二少奶奶,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大婆母送了一对血玉耳坠给我,我谢过长辈紧接着带上。
“瑾瑜哥!”我听见身后轻柔的喊声。转身看见一个身着白色洋装,披着棕红卷发的女孩儿走过来,手上拿着包装好的礼盒,脚下细高跟的鞋戳在地上。浑身洋溢着目空一切的傲气,让我这明媒正娶的正妻都觉得做了什么暗昧之事,她来匡扶正义一样。
“安歌。”那个女孩儿听见姚瑾瑜喊她的名字,更是笑逐颜开。
“文钰,怎么这么没规矩,今日瑾瑜大婚,怎能像平日里那般胡闹。”文家大少文轩斥责她。
“不碍事,只不过,你可来的迟了,不知这礼物够不够补回诚意。”姚瑾瑜打趣。
“那是自然……”她招了招手,后面的人抬了大大小小十几件东西,开了箱子,“这织金妆花罗、昆仑白玉钿送给这位姐姐的,还有这些我从南洋留学带来的新鲜玩应儿,姐姐应该是没有见过。虽不是什么珍贵之物,但也是安歌的一份心意,还请姐姐不要嫌弃。”我笑而不语。
“文钰,应该叫二嫂。”
“有什么关系,叫姐姐不是更亲近,话说回来,小时候瑾瑜哥可是说过要娶我的……”
姚瑾瑜低声一笑,
“都是不懂事的戏言,你怎么还记得?”
“我可没有当戏言。不过瑾瑜哥能有姐姐这样贤淑的妻子,安歌也是高兴的,想来姐姐的脾气定是平易近人。”
这个姚瑾瑜,从前是二房姨太聂欣溶,现在又来了这个文安歌,这正室做的还真是艰辛。外面不知道还有多少不知道的……“红粉知己”。
文钰拿着手上的盒子走过来,
“最重要的就是这个……”
她打开盒子,我看见两枚婚戒,西方的婚礼上是要夫妻双方互相戴戒指,这些我还是知道的。
“这是……”
“这可是安歌自打知道你要成亲,特意让我在南洋的熟人,把最近最好看的样式都帮我买下,不过还是觉得不那么好,我来帮你带上看看。”
我本想着耍耍姚瑾瑜,闷不吭声,可这小丫头,是真不懂还是以为这四下的人都是无知。
实在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让自己下不来台,拦住了她,
“安歌,我从前听人说过,这西式的婚礼,婚戒是要夫妻互相交换戴上的。还是我来吧。”
她脸色一下瞬间暗沉,我只是笑笑,拿过了她手上的戒指,这文钰还真是了解他,连戒指的大小都正好。等我在看自己的,看来是刻意挑了小的,好在我天生手指极细,算是勉强挤进去,等到回房再摘下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