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的,带着腥味,不是很甜。”景止很客观地评价道,他的舌尖舔了一下唇角上残余的血。
他松开了时九的手,望向了时九,一个人的身体怎么会这么冷,连同她的血液都很冷。
时九的瞳孔缩了缩,探究地看着景止的眼睛,“真的不好喝么?”
景止摇了摇头,说道:“像咖啡因一样,虽然苦,但是会上瘾的味道。”
时九的心脏纷乱成一团,面上却波澜不惊,了然地哦了一声。
在某一瞬间,她像是受到了蛊惑一样,亘古不变的长夜里,落进了一束渺茫的光亮。
也许,除了收藏品,她更像让他成为她的同类。
景止的指腹并不像是看起来那么光滑,带着砂砾一般的粗粝感,那是经常握刀的人手上特有的茧子。
原来这不仅是一双拉小提琴的手,还是一双拿刀的手。
他轻轻地拂过时九手上的伤口。
“伤口自上而下,由深到浅,当真有这般巧合?”并不是质问,也不是指责,只是轻轻地在问她。
她嗫嚅着唇,从未觉得说话是一件如此艰难的事情,勉强勾起的唇角耷拉了下来。
云层堆叠,准备室里渐渐陷入昏暗之中。
时九站在阴影里,神情有些落寞,她不想笑了,也不想再假装很好了。
她低声说道:“又被你看穿了。”
脸色发白,有些难看。
她向来运筹帷幄,自诩看穿人心,却没想到,在遇到想要得到的事物,看上眼的人时,变成了一个笨蛋。
漏洞百出,像个拙劣的小丑。
此时正是一场盛大的交响乐,袅袅的乐声响起,温和如涓涓流水。
而那声音却在时九的耳边渐渐消失,世界的色彩也渐渐暗淡,又只剩下了黑与白。
景止向前走了一步,拉着她的手,温暖而修长的手包裹住了时九冰凉而纤细的手。
景止转身,伸出手,打开了门后的灯,准备室的灯光起来,橘黄色的灯光暖融融的。
他有些无奈地说道:“你终于不假装很好了,路人甲小姐。”
狭长的眉眼挑起,忽而笑了。
时九最是见不得景止笑的,笑得那么好看,是要勾引她?
她闷闷地说道:“嗯,我很不好,景止。”
时九低着毛茸茸的脑袋,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清心寡欲,郁郁寡欢的样子。
景止发现,似乎自己一笑,时九就特别听话,他头一次发现,自己还有美色误人的天赋。
灯接二连三地亮了起来,房间变得一片通明,隔开了屋外的阴霾。
即便是脚骨折,第二天还是照常演奏,一块小骨头碎掉,踩着节拍器的时候,她不会觉得疼么?
即便在自己的手掌心划开一道深刻的口子,还能若无其事地言笑晏晏,给他尝尝她的血?
他已经看不清她了。
既脆弱又坚强,既温柔又疯狂,诸多矛盾的特性堆叠在她一个人的身上,但却又像是本该如此。
像是一个万花筒,每当旋转一个弧度,都会看到一个与以往不同的五光十色的景象…
在他们为数不多的见面中,他每次都是这么叫她的,“路人甲小姐”。
在景止的潜意识里,他依旧觉得她也许并不叫林梓。
林梓这个名字过于温柔,并不像她,而他的感觉通常很准。
走廊上,工作人员郁闷地手里拎着一个药箱,靠在墙上围观了片刻。
看着两人拉着手,即便是一言不发都散发着恋爱的酸臭味。
工作人员默默摇了摇头,低头看了一眼药箱。
只要颜值高,脱单很容易…
工作人员叹了口气,心中责备道,景少这人怎么这样?让他拎药箱过来,结果自己光顾着和林梓手拉手?
他不知道林小姐现在好不好,反正他现在很不好……
工作人员感受了一下来自单身狗的酸楚,冷冷的狗粮扑面而来。
他默不作声地从准备室门口走了过去。
随即又走了回来,噗通一声,粗鲁地把药箱往门口一放,愤然地走了。
单身狗怎么了?他单身他光荣!
这该死的恋爱的酸臭味……
时九将自己的手从景止的手里抽了出来,说道:“工作人员好像送了一个药箱过来。”
说着走到门口把药箱拎了起来。
景止不急不缓地跟在她的后面,说道:“我帮你涂药,你一只手不方便。”
大好青年景止觉得自己近来的思想境界很高,尤为地乐于助人,准确地说,是乐于帮助路人甲小姐。
而时九现在已经在心里念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她默默地摇了摇头,说了句不用劳烦。
把药箱放在钢琴架上,转过身去,背对着景止。
时九熟练地掏出了酒精,棉签,绷带和胶布,消毒,包扎,轻车熟路,习惯了做这些事情。
一个钢琴师最为看重的,就是自己的手。
时九划伤了自己的手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让景止不由得产生了怀疑……
“要是感染了就麻烦了,去医院打破伤风的针吧。”景止沉声道。
时九依旧垂着头,明明是只要一小截的绷带,她却绑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把自己的手裹得像是一个粽子。
工作人员敲了敲门,说道:“景少,下面是你的压轴表演了。”
“嗯。”时九偏过头来,对着景止点点头。
景止下意识地认为,他这是得到了时九的同意,绯红的唇角不由得带上了一抹笑意。
拿着小提琴离开了准备室,去往了后台,准备上场压轴表演。
他前脚刚走,许觅柔下一刻就走进了房间,林梓也随即浮现在时九的旁边,双目赤红。
许觅柔的身上还穿着原先给林梓的那件礼服,她的手指绕着发尾,说道:“我们谈谈吧,林姐姐。林姐姐什么时候和景少认识的,以前我都不知道呢。你可是我哥的女朋友…”
她的声音婉转而娇柔,时九从前是喜欢这样的声音的,会让她产生一种保护欲。
只是遇到这朵小白莲之后,就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反感。
时九嘴角牵起,淡淡地笑了,“纠正一下,许竹白是林梓的前男友,不是现男友,昨天晚上你用自杀威胁你哥,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结束了。”
许觅柔闻言眨了眨眼睛,双手托腮,鹿一般圆润的眼睛注视着时九,悠悠地说道:“林姐姐,我会让哥哥和你重新在一起的,放弃景少吧。我们不是说好了,我和你,还有哥哥三个人要一辈子在一起么。”
没人比她更清楚,林梓对许竹白的迷恋,有多么漫长,多么深入骨髓,十多年的感情,怎么可能说没就没…
“林姐姐和哥哥在一起,我和景少在一起,我们可以四个人一起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好不好啊?”她双手捧着心,楚楚可怜地眨着眼睛撒娇道。
时九蓦然回首,手已经附上了放在口袋里的折叠刀。
她讨厌许觅柔的理由多了一条,那就是她试图靠近景止。
折叠刀应声绽开,倏然间刀尖抵上了许觅柔的下巴,刀尖贴着她的脸上滑上滑。
时九沉声道,微微一笑:“许觅柔,你昨晚是你让许竹白和林梓分手了,也是你找人追杀她,现在还说着一辈子,这样假惺惺的你,让我有点恶心。”
“你不觉得,自己恬不知耻么?”冰冷的刀片贴着许觅柔的脸,抵在了许觅柔的下巴上。
许觅柔嗤笑一声,与时九对视,“林姐姐,你不会对我下手的,我了解你,握着刀,已经花了你所有的勇气了吧。”
时九的刀尖又近了一分,幽幽地笑了,贴着许觅柔的耳侧说道:“你看错了,我可不是林梓。景止是我看上的人,在我说不要之前,谁也不准动。”
刀尖上沁出一点鲜红的血珠。
许觅柔的眼神有片刻的愣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