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决见到那一对乡野夫妇的时候心下便已是凉了大半。
虽说饱经风霜,但是那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似是发自骨血。
而且他们的长相和他,实在是,太像了。
宋元未曾打扰他们亲人见面。
不管宋决接不接受的了,是痛恨,还是否认,都没有什么关系。
她的人证物证都并非只有这对夫妇。
何况是生的这般像的人。
今日宋元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此事。
便再无转圜的余地。
无论是宋决抑或是宋元,都再也回不了头。
今日这宋决认亲或是不认亲。
禅位或是不禅位。
都已然没了干系。
如今此事一出。
这大泽的皇位都再也轮不到他来做。
大泽皇权至高无上,若是血脉不纯,何来至高?
宋元吩咐了人看好宋决,不许让宋决在她登基前死了。
而后便施施然的回了庆云宫里,唤人传了晚膳来。
今日她还没吃什么东西,如今说了这许多话,早已是饿极。
故而不管宋决在殿外如何歇斯底里,都没能影响宋元和庆贵妃在殿内用这八宝葫芦鸭。
或许几月之前公务重要一些,宋决重要一些,大泽重要一些。
但是如今却是无关痛痒了。
手起刀落,是恨是痛,都不过一下。
过去了便是过去了。
宋元用了晚膳便回了她自小便住着的殿里睡。
自宋决登基以来,她便很少回来了。
如今心下倒是百味陈杂。
却是不想,过去了十年,这大泽还是她的大泽。
只是整个皇宫的宫人从这一夜开始都忙坏了。
新帝登基在即,无论是礼制仪仗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都需从此刻加紧准备。
宋元门下一系也都在日夜筹备此事。
宋元倒是没有什么变化,日日都窝在书房里看边境的堪舆全图。
整日整日的也与人说不了几句话。
无论是龙袍还是其他的仪制前来请示宋元的时候,她便都是打发了程云节去定。
她来拿回皇位并非是这皇位对她而言有多么的非比寻常。
她如今一定要这皇位,也不过还是边陲之事。
而是她在与夏侯锦山的这一战,她须得先拥有完全的话语权才是。
宋决此人不堪造就,如此危急时刻,与其同他讲这许多浪费她许多时间,还不如一开始便除掉他。
若要取得战场上完全的话语权,宋元想的也非常直接。
最直接的方法便是由她来坐这皇位。
宋元算了算日子。
天寒的皇子们如今只怕也要按捺不住了。
抑或是已然开始动手了。
虽说她告诉了他们这粮草乃是夏侯锦山之物。
虽说他们的对手是连她也不敢轻视之人。
但是此次的粮草规模甚大,足矣供应百万大军的军粮,任谁也不会是不动心。
若是天寒有哪位皇子顺利抢夺了粮草,只怕这天寒也是要换一层血了。
此次的粮草,足以颠覆一国。
想要碰的,便要承受这粮草附带着的代价。
也不知这夏侯锦山喜不喜欢她送去的礼物......
远在万里之遥的夏侯锦山很是突兀的在马上打了个喷嚏。
吓得身下的烈马都抖了抖耳朵。
打了个响鼻似是在抱怨什么。
夏侯锦山疑惑的望望天,擦了擦鼻尖的汗珠。
甚至怪异,这天不冷啊......
宋元起身伸了个懒腰,坐了一天了,骨头都是噼里啪啦的响。
头上松松垮垮的系着男子的发髻。
身上穿着的却是不辨男女的长袍。
只是领子很大,藏不住宋元白皙的脖子与锁骨。
程云节微微抬头,便连忙低下。
倒了茶给宋元。
皱了皱眉头,决定明日便把这袍子给扔了。
换一件领口小些的给陛下送来。
宋元接过程云节端来的茶,呷了一口。
“怎的,小云雀儿,给我当侍女上瘾了?军中有那么些个职位空悬,你原可随意去挑一个。”
宋元说着便端详着程云节,
“莫不是程将军真就迷上了梳头?”
程云节脸色不变,对于以往做了侍女那段日子也不觉尴尬。
只是耿着脖子面无表情的站在宋元面前。
“微臣认为,陛下的安危乃是微臣如今首要之务。”
天知道他出了大齐之后被以往的同僚笑了多久。
数位将军纷纷表示想要“一睹芳容”。
更有甚者还买了上好的绫罗云锦珠宝首饰送他。
说什么程将军定是见多了此物,切莫嫌弃才是,切莫嫌弃......
程云节当日便有杀人的冲动,只是此类的同僚甚多,他这一时半会儿的也是杀不完。
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这有过来送礼物的他如今都是收着,送给主子也好。
若是主子瞧不上,他也可留着日后送人。
怎么说也比他的俸禄高多了。
怎么算也是不亏。
宋元摇摇头,
“你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哪有那么容易死,也罢,你想留下便留下。”
“日后可莫要说是我不给你寻了好位置来坐。”
程云节给宋元续了杯茶,便跪下给宋元行礼,
“陛下身边便是微臣最好的去处。”
“微臣做过最大的错事,便是这几年进了兵马司,做了将军,未在跟着陛下的身边。”
“陛下要微臣出现微臣便是出现,陛下要微臣隐匿微臣便是隐匿。”
“微臣的命,自小便是陛下的。”
“如今微臣重新跟着陛下,万望陛下莫要嫌弃才是。”
宋元的指甲敲了敲杯子,
“起来吧。”
宋元顿了顿又接着说道,
“未曾嫌弃过你。”
程云节这才起了身,出门去给宋元拿赶制出来的龙袍去了。
结伴前来见宋元的白千行与补云擎看见程云节正要打招呼,却是看见程云节理也没理他们,从他们面前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
白千行看不过去了,看着补云擎,
“你说他这莫名其妙的趾高气扬是看不起谁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