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残秋愈发寒了,蒙蒙细雨中尤甚。今儿日子于众人而言甚是重要,不亚于平儿过节时候。而其中寺庙数“清泉寺”香火最为鼎盛。
清泉寺乃大明之国寺,承皇家数代香火。有意思得是,其中有些僧人还出自皇家宗族。虽然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但其中是否牵扯到一些皇家秘辛便不得而知了。
谢嫦同谢大夫人下了马车,她站在石阶上看着蒙蒙细雨中的清泉寺,隐隐约约只看得到些轮廓。抿了抿唇,跟着谢大夫人缓缓踩上石阶。身后的丫鬟打着油纸伞也连忙跟上主子的脚步。
“地儿现滑,且小心些。”谢大夫人道,“也不知这雨何时是个尽头,再这般下去人儿都要发霉咯。”
谢嫦笑了笑,附和着谢大夫人的话。
石阶有些高,到清泉寺的路还有很长。小心翼翼地踩上一阶又一阶。当下的有些后悔陪同自个儿母亲出来,虽然早晓得谢大夫人是醉温之意不在酒,但在其强烈“念经”下只能老老实实同去后见机行事。
来得人颇多,平日里聊得不错的夫人见到谢大夫人微微颔首,算是招呼。而后者亦是如此。谢嫦素来不信佛,想着待会儿就在殿外等着便是,不想事与愿违又是硬生生地被谢大夫人拉进殿,然后在其灼热的目光下,为了不显得自己突兀看了眼四周,学着周围人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然后叩首再抬头。
谢大夫人拜完后,不经意间看到不远处的林夫人一人时,微微一愣转而向其点头笑了笑。又若无其事地等着蒲团上的姑娘。
佛。
谢嫦讽刺地看着面前高大的佛像。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念着保佑世人。只可惜她这辈子什么也不信,什么也不想信!微微挑眉,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好一会儿缓缓从蒲团上起身,扫视了一番虔诚地拜佛众人,便敛去了神色见谢大夫人早已站起身。
“走吧,午膳我方才让下头人去准备了。就同众人一样用素斋吧。”谢大夫人边起身向殿外而去,边淡淡说道,“你也有些日子没出府了,今儿就当做是出来透透风。这个时候过去,想必寮房也打点好了。”
林夫人看着二人的身影渐行渐远,又听自己伺候的丫头回来将方才和谢大夫人擦肩而过时候听到的话说出来,笑了笑道:“房间都准备好了?可是靠近谢家?”
那丫鬟垂头道了个“是”。
“你且留下来去寺庙门口,待会儿二少爷过来与他说道。让他直接过去寮房那边便是。至于午膳——似锦,去打听打听谢家那边。”
话后她身后的一丫鬟福福身,便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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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嫦用完素斋后,见未有下细雨就寻了个由头拿着伞、带着伺候的丫头出去了。清泉寺的后山未有被僧人刻意开垦,大概是遵循“一切随缘”四字。残秋的下后山有萧瑟之感,草枯还有些杂乱无章。好在有不起眼的野菊点缀,倒也不会失去雅意。
“你说你见着林家夫人了?”看着满目的残景,谢嫦随意开口。
那丫鬟道了“是”。片刻未有听得谢嫦再说话,又狐疑地叫了声“姑娘”。
“无事,你随我走走吧。”谢嫦淡淡道,抬眸子看了看被云笼罩得阴沉的天。说着就沿着小路往前面走去,“具体说说。”
丫鬟抿了抿唇,对谢嫦很恐惧。生怕自己哪里说错了,一边跟在其后,一边斟酌着自个儿的话,回忆着道:“姑娘在拜佛时候,奴婢在后边儿伺候。”她微微顿了顿,又道:“站得较后面了点儿。见着夫人神色转变时候就生了疑惑,转而跟着夫人的目光看过去便瞧见林家夫人在一方角落......其身边仅有一婆子和两婢女。”
“是吗?你确定?”谢嫦侧目平淡地看着丫鬟,“仔细想想还有没有其他人?”
丫鬟摇摇头,“并无,奴婢的确不曾见到。”
谢嫦勾起唇角很是满意。看着丫鬟的目光平淡下又带有压迫,檀口清启:“走吧。”
很少人去后山之中,固然就有很少人知晓其中暗藏的玄机。蜿蜿蜒蜒小路过去。如眼的是一座亭子矗立在湖水中间,湖水不大可以说同谢府之中的都不可比较。湖水四周种满梅花,不过尚是光秃秃的。进亭子的小道两边也是梅,若是掐在寒冬之中过来想必这儿莫过于人间仙境。
偏过头,一手将横在小道的枝丫轻轻弄开。走在小道上听有点点丝竹之音流出,谢嫦微微一愣,思忖片刻又抬步向折桥而去。身边跟着的丫鬟也是一愣,心里更是讶然,但并未出言阻止。
离得近了,更是听得清了。浑厚的乐音夹杂着男人说不清的情绪,再一听时又无了本来领会的意思。有趣,实在是有趣得紧了。谢嫦来了兴致,就如此不出声站在不远处听着男人指尖下流出的琴音。
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忽的琴音毫无过度悲从中来,宛若寒松调。激得闻者心里一颤,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谢嫦怔了怔,平复了自个儿心。心道:这人琴技好生了得。若不是今个儿偶然听得,想必自己也不知京中竟有此等之人擅瑶琴。世间诸人如鸢飞戾天追求荣华富贵,失去本心。鲜少人会如此平淡,且又随心而做。
良久男人终于停下指尖的拨乱,看着站在不远处的谢嫦淡淡道:“姑娘倒是个有趣之人。如此做派不怕世人说笑?”
谢嫦笑了笑并不做答,只道:“‘七弦为益友,两耳是知音。心静即声淡,其间无古今’。我说得可对?”她打量着男人,想透过面具将其看到底,“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
男人恍若未闻,嘴角只浮现一抹笑意。
谢嫦抿唇了然一笑,“我来这儿时候不曾晓得有人,若有什么冒犯之处还望多担待。今儿本是随家母过来上香罢了。”
话落,二人一阵对视。
半晌男人终于缓缓道:“无事。左右都是如此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