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很快讲完了,结局却大出柳箐三人的预料。
她们本以为,这是一个动人的爱情故事。
就算最后秀才不幸身死,令人扼腕叹息。但郎有情,妾有意,怎么说,也能算得上是一段凄美的爱情佳话吧!
可最后的结局,偏偏是……
用故事中的另两句诗,完全可以盖棺定论。
“自古多情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
一时间,大厅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上方三人,谁也没有说话,各自想着心事,脸色也是不尽相同。
下方,曹小五依旧跪着,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如尊木雕。
许久。
柳箐缓缓吐出了胸中的一口闷气,端起早已凉透的香茗,抿了一小口,若有所思的瞧了下方少年一眼,兴致乏乏的一挥手,说道:“曹小五,这里没你的事了。你下去吧!”
听到这话,曹小五有些不敢置信的抬起了头。心想着刚才小姐还对自己要打要杀的,怎么等故事一说完,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呢?
直到夏雨轻轻的咳了一声,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后,少年才猛然醒悟过来,知道自己这一关确实已经算是过了。
此地不宜久留。
曹小五脑中突地冒出了这句话,立即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施了个礼后,就忙不迭的冲了出去,眨眼便消失不见。
待少年走远后,柳三林倏地站起,有点不自然的搓了搓手,试探的问道:“小姐,那他……我们又该如何处理?要不要派人去寻找一下?”
“不必了!”柳箐摇了摇螓首,看向门外的目光有些深邃,轻咬着嘴唇说道:“腿长在他身上,既然他想走,那就随他的心愿好了!”
“哦……”一听这话,想起来时老爷的交代,柳三林心中不禁一阵暗喜,立刻趁热打铁的说道:“小姐,既然他主动离开,不如趁此机会……”
“不行!”柳箐想也不想的吐出了两个字。
“可是,”柳三林不死心的继续劝道:“小姐,您难道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跟他纠缠一辈子?
我过来时,老爷已经说了。只要您点个头,其余的事,自然会有人出面安排妥当的!”
这话刚落,正主还未答话,立于一旁的夏雨就不管不顾的出言问道:“柳管家,不知您可曾听说过一句话?”
“哦,什么话?”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呵呵……”柳三林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正待出言反讥时,柳箐却突兀的将茶杯重重一磕,神色严肃的喝道:“好了,你们都不要说了。
这事就到此为止,以后谁也不准再提!
柳叔,现在时辰不早了,你也忙了一天,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小姐,您……”柳三林很不甘心的张口又说了三个字。
“嗯?”见对方好像不太知趣,柳箐心中不禁有些恼怒,眉头一皱,不悦的说道:“怎么,难道柳叔你是没听到我说的话吗?要不要我再重复一遍?”
何谓主,何为奴?
这话一出口,即使是身为柳府大管家的柳三林,也是大感吃不消。当即没来由的心中一颤,急忙低头应道:“不,我听见了……小姐,那我先下去了!”
“嗯!”
……
片刻功夫不到,随着两人离去,大厅又重新恢复了安静。
两主仆站了会儿,柳箐忽地幽幽的开口问道:“小雨,你说我和刚才那故事中富家女是不是很像啊?”
听到这话,夏雨心中猛然一紧,知道自家小姐开始钻牛角尖了,连忙开口劝解道:“小姐,怎么会呢?
你这么好的人,岂是那富家女可以比拟的?
再说,刚才那只是个故事而已,半点也当不了真!”
“是吗?”
“当然!”小丫头重重的一点头,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同时,在心中将某人给责怪了上千遍。
烧纸钱的事没解决完,又用故事来刺激小姐。最后倒好,自己还要再玩个失踪!
这,这不是唯恐天下不乱吗?
“唉,也许是我想多了。小雨,咱们走吧!”柳箐微微一叹,站起了身,便信步朝着门外走去。
“噢……”夏雨轻轻应了一声,低着头,步步紧跟。
默默前行了一阵,小丫头无意中抬头四处一打量,陡然发觉有点不对劲。
这根本就不是往小楼方向,而是……
就在她想开口询问时,柳箐像是后脑勺长了双眼睛似的,头也不回的解释道:“小雨,我想去那边看看……”
小屋内,一切依旧。
唯有桌上的那一只蜡烛,已经快燃到了底部,不时发出“噗噗……”的声响。
床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如同豆腐块般的好看。
其上,一袭镶着金边的大红新郎服,在烛火倒映下,发出淡淡的光芒。
柳箐慢慢的走近,伸手轻轻的抚摸了几下,脑中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大婚的那一夜。
有谁知道,本该是夫妻两人同床共枕,共度**的大喜之夜,却正是因为自己一句无心之言而落到了如今这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又有谁知道,其实自己心中早已认命,这一辈子生是骆家人,死为骆家的鬼呢?
无语问苍天,默默两行泪。
瞬间,这位柳府的小姐,悲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像发了疯似的,抓起新郎服,双手一使劲……
“啪……”,
一声轻响。
新郎服完好无损,倒是地上掉了一样东西!
一旁的夏雨正暗自懊悔没能及时阻止小姐的疯狂举动,这一见落下了东西,立马不假思索的蹲下捡起。
东西不大,只是一张纸,不知被谁给折叠成了一只小巧的纸鹤。
小丫头没敢立即拆开,而是拿眼瞅了瞅自家小姐。
柳箐会意,苦笑了一下,轻声说道:“小雨,你拆吧!”
“不,还是小姐你来拆的好!”小丫头固执的回了一句,一只手举得老高。
“好!”柳箐无奈的摇了摇头,顺手接了过来,漫不经心的拆开,借着烛光一看,脸色顿时变了。
神情似哭似笑,似悲似喜!
此刻,这位才艺双全的女子,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那位名义上的夫君,竟然会在纸上写了这短短一句胡话。
“娘们,爷因急事外出,八日内必回。勿念!”
她更没想到,一名堂堂的秀才,写的字竟然如此丑陋,比刚启蒙的稚童随手涂鸦还不如!
站在一旁的夏雨,见她这副表情,心中有些不明就里。按捺不住好奇心,偷偷探头一瞧,刹那间,竟然“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声音由小及大,越来越响。
开始是一人,最后变成了两人……
……
夜幕终于远去,红日逐渐升起,辖属三官城的白马村,炊烟袅袅,欢声笑语,隐约可闻。
近乡胆怯!
按照常理来说,这四个字,一般是形容在外多年的游子归来时的感受。
可不知为什么,此刻,站在村头的骆飞,内心却也有着这种很强烈的感觉!
如果记忆不出差错的话,这里便是书呆子的出生之地,也是他此行的目的地。
望着不远处树荫下,隐约可见的一间低矮茅屋,这位占据了别人躯体的假冒之人,不由得有些踌躇不定。
说实话,他倒不是怕别的,只是不知道自己待会儿该如何面对书呆子的娘亲。
坦白从宽,那绝对不行!
不说会被人当成神经病,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一人间惨剧,估计自己也不忍心目睹。
可隐瞒真相,又过不去自己良心那一关。
再说,自己和书呆子本质上就是两个人。外人也许看不出来什么,但要想瞒过至亲之人,一点不露马脚,那也是极难的。
进,还是不进?
一时间,这个问题,算是彻底难倒了从不知“怕”字怎么写的骆飞。
好在,老天爷及时伸出了援助之手!
正恍惚间,突然一道带着惊喜的声音传了过来。
“哥,是你吗?”
声音未落,一名虎头虎脑,浑身脏兮兮,年约十岁左右的男童,便从相隔二十步外的一颗柳树旁冒出了头,仔细打量了一阵,撒腿就跑了过来。
骆飞愣了一下,先是心中有股熟悉感。
紧接着,脑中“轰……”的一下……
记起来了,全记起来了!
眼前这名男童,是书呆子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大名叫骆阳,小名叫虎子,今年刚满十岁,与书呆子正好相差一轮。
娘的,丑媳妇总要见公婆!
老子上战场都没怂过,难不成还怕一名小小的稚童?
暗暗给自己打足了气,骆飞脸上飞快的绽开了笑容。
随即,手上东西一扔,立刻就迎面冲了过去。
边跑边大声喊道:“虎子,是我!哥哥回来看你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