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城到了适婚的年龄,那时候皇后给他遍寻了京城的名门望族,大家闺秀、小家碧玉都给他找齐了,他愣是没一个看得上眼的。
后来,皇后决定要将自己娘家,姚城那个刁蛮任性的表妹许给他。
姚城非常难受,辗转反侧地睡不着觉,于是开始想着要有一个折中的办法。于是让自己的幕僚去打听京城里,名声最好,最温柔贤淑的女子。
幕僚最终给姚城递上了一份清册,上面写着京城所有符合姚城要求的姑娘,还有他们各自的性格,传闻,还有她们的家世门第。
姚城看得眼花缭乱,觉得一个个都差不多,只是名字的比划不一样而已,于是便置之不理,去了自己的皇叔,姚甚那里。
姚甚素来独居,自从被皇帝封了一个绍亲王做,也是一直独居。
不近女色。
姚城还是一样,觉得姚甚就是个兔子,但是趁着姚甚在花园里拈花弄草,招猫逗狗的时候,他溜进了姚甚的书房,翻来翻去,发现姚甚读的书非常杂乱,看不出些什么来。
正当他觉得无趣,要离开的时候,忽然发现了挂在墙上的一张做工细腻的素绢,素绢上映出了一个小小的人影。
姚城觉得有点意思,被勾起了好奇心,于是将素绢掀了起来,登时一个温婉浅笑、模样清雅绝伦的女子浮现在眼前。
姚甚平日里不敢有什么远大的志向,只能有这些拈花惹草、招猫逗狗、东游西逛和涂涂画画的爱好,但是因为他本性专注深沉,这些事情一花时间去做,渐渐也就钻研得深了。
这幅画,不仅将画中人的容颜描摹得栩栩如生,还将这女子的温婉柔媚尽绘于斯。
所谓画人画皮,难画风骨风韵。
姚城纵使是见惯美人,但多是锦营花阵中沾染尘俗之流,抑或是那些循规蹈矩、装模作样的大家闺秀,那些艳俗、固态美人,流露出来的表情或是招引客人的假笑,或是客气的画本式的微笑。
笑得真了失了风度,笑得假了也没有味道。
而姚甚这画中人,一笑如春风拂柳,情意切切,恰到好处,既不谄媚、也无虚假。而她那温婉的姿态,也衬的这笑容,多几分清韵。
“妙,妙,妙……”
姚城本想追问自己的皇叔,他画中此人究竟是何人。但是转念一想,能在他这个玩世不恭的皇叔笔下,绘成如此绝色的女子,必定是皇叔倾心之人,自己贸然相问,恐怕皇叔不会相告知。
于是,他便在姚甚的书房中,用了他的笔墨将这幅画中的女子粗粗描摹下来,点染一些丹青。
他描摹的这幅画,与姚甚所绘之画相去甚远,甚至将那沈宁清婉秀雅的气质都败去不少,但也能见人五官,认出模样。
姚城也就满意地将这幅“盗来”的画藏于袖中,在姚甚全然不知的情况下,带离了绍王府。
回到了宫中,他将此画交给了画师,让画师同样描摹几张,交给他的一些幕僚,让他们在京城之中,掘地三尺也要给他把这个画中女子寻找到,并且清楚她的家世底细。
幕僚们寻找了许久,终于打听到了这个画中女子的身份,她的身份也让姚城吃了一惊。
“竟然是沈自如的女儿?沈珏时的亲姐姐?”姚城不可置信地问道。
幕僚笃定道,“是的,这画像上的女人与沈太师的女儿沈宁几乎是一模一样,听坊间传闻,沈太师的女儿也是生得秀丽,随了她母亲的性格,温婉贤淑,行止优雅贞静,在这京城许多大家闺秀中,没有能出其右者。”
姚城道,“我此前从未听过有沈宁这样的女子。原来是沈自如的女儿,母后对沈家并没有什么好感,即便旁人将沈家的女儿捧上了天,母后也不会有让她做我正妃的打算。”
沈自如曾经当过他的太傅,因为沈自如这个人非常严厉,行事刚毅果决,受沈自如教导的时候,姚城没少受他的苦头。
“这个沈自如,疯起来的时候,连本皇子都打。也难怪母后如此不待见他,连他的女儿考虑都不考虑。”
虽然对沈自如颇有些意见,但是姚城对沈宁已经是色心大起,而且他知道这是自己那个玩世不恭的皇叔的钟爱之人。
他抱着一丝玩心,想着若是自己的皇叔知道,自己的侄子娶了他最爱的女人,会是个什么光景呢?
于是,在女子名册上,姚城用朱笔圈下了沈宁的名字,呈给了自己的皇奶奶,言说这沈氏在民间是备受称誉,温婉贤淑、优娴贞静,又是满腹才华,做事周到有分寸……几乎所有的好话,姚城都给她说尽了。
并且还对皇太后各种恳求,一会儿说非沈氏不娶,一会儿说沈自如乃自己的太傅,自己对沈自如钦佩之至,非常相信沈自如培养出来的女儿,一定会成为自己的贤内助……
皇太后原本就对这个嫡孙子有些溺爱,而在政事上,因为那时和狄戎剑拔弩张,她便对沈自如这样刚毅果决的臣子青眼有加,说到是沈自如的女儿,皇太后心中也是颇为中意的,已经心中有数。
但毕竟姚城是皇后之子,皇太后便询问了皇后的意思,皇后言语之中尽是不情愿。
皇太后便问她,“你还想不想自己的儿子当太子?”
皇后登时跪在了皇太后的面前,道,“母后,臣妾惶恐。”
“行了,在哀家面前不需装得多么清心寡欲。若是城儿想当这个太子,哀家心中的太子太傅的人选,也就只有这个沈自如了。即便来日他登上帝位,这个沈自如,哀家也要他当这个丞相,好好扶持城儿,匡扶帝业。”
皇太后尽显威仪,道,“这个沈宁,哀家实在非常喜欢。听闻她诗书史乐无不通晓,本来想着是给了哀家那个不争气的小儿子。但既然城儿先开了口,请哀家给他做主,那也就罢了。如此贤内助,实在难得。哀家就许给了城儿,日后,城儿是太子,她便做太子妃,城儿是皇帝,这便是皇后。”
皇后岂敢出言反对,只能连连应喏。
于是,姚城便心满意足抱得美人归。
而那姚甚,自听闻姚城选中的妻子,竟然姓沈,单名宁。他如遭雷轰,脸色渐渐发白,还强撑着追问旁人,究竟是哪个沈宁,但人人都说是太师沈自如的女儿,沈宁。
但姚甚心思单纯,从未去打听过自己在戏院前见过的沈宁,究竟是哪家的沈宁。
心中殷切期待此沈宁非彼沈宁,可惜多年后,新帝登基封皇后之时,他位列朝班之中,望着哪个身着明黄凤袍,戴着金鸾凤钗的所谓皇后,俨然就是他在戏院门前遇见的那个沈宁……
那个雁过但留栖雪迹,剑沉宁记刻舟痕的沈宁……
从此他便心如死灰难复。
而沈宁,在那高位之上望见昔日追出戏院外,冒昧问她姓名的那个姚黄深紫檀心,洛人贵之,甚矣的姚甚。
那时,她既是高处不胜寒,寒之甚矣,又是相见不相识、相识不相见,恨之甚矣……
心中酸涩疼痛,她这才深刻地体会到,姚甚名字中的这个甚,其实是非常的意思。
她的心如浸在寒潭之中,非常非常地冷,又如针扎一般,非常非常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