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蓑叹了口气,道:“谁不知您叶先生的规矩,知您在此,哪个旁人还敢来?我家姑娘一直是遵照您的指示去照顾。一碗水,一副药不敢有丝毫马虎。”
见叶先生神色不大和悦,绿蓑担心事情不乐观,便又试探着说:“若是先生诊出什么不妥,还请明示。只要姑娘能在上巳节前醒来,我家主人必有重谢。”
叶纪元回头看了李晓一眼,两道目光如他常用的银针一般又细又冷,激起李晓一个寒颤。
照理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黎姑娘才休养了不过半月便已无碍。
看她的身量骨骼未变,伤口上的绷带、也的确是他前日诊治时亲手系上的。
即便,黎家为了躲那桩要命的婚事,故意找人李代桃僵,也绝不可能找到连身量骨骼都一模一样的人。
他心底满是狐疑,嘴上却没有多言,只撂下一句“按时用药”便兀自离去。
而李晓则从始至终躺着不敢动,直到身边的人慢慢退下,房间重归寂静,她才放下心来。
――到底怎么回事?又是做梦吧?可这梦里这些所闻所感又无比真实!
身体因为躺了太久已经僵硬,后脑疼痛欲裂。
――若这是梦,那么再晚片刻清醒又何妨?若不是梦,真的穿越了,那真是上苍见怜!
照目前情况来看,这位宿主应该是个大户人家待字闺中的小姐。那么平素吃喝用度,读书识字上想必不会太艰难。为难的是这家的小姐想是定了婚。
从体感温度推测,现在大约是初春时节,距离三月初三上巳节想必时间不会太远。方才听见那婢女说起“好事将近”,不知那对象如何?
若上回梦里看见的也是这家人,那么能用得起那般贵重器物的人家,地位自然不会低。
老天,只要那对象不是皇子龙孙,只要不进那吃人不吐骨头的金丝笼,婚事自有办法推脱。
李晓又在心底将未来退婚,出逃,安身立命,寻个如意郎君等等麻烦事大致做了个计划。
满腔喜悦终于不能自禁,她鼓起勇气,睁开眼,起身大喊道:“来人,伺候本小姐更衣!”
霎时间天翻地覆。
室内窗明几净。同学们回过头,一张张青春的脸面朝气蓬勃,一双双清澈的双眸忽闪忽闪地,都看着最后一排满脸兴奋的李晓。
气氛尴尬地卡在哄堂大笑爆发的前一秒。
“同学,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收拾东西回家睡去吧!”
数学老师扶了扶眼睛,一手撑着黑板,说话时似怒似笑,半截粉笔在手里磋磨着扑朔朔落灰……
――――
晻晻黄昏时,有轻轻的脚步声走近。
“娘子,阿郎派人来传话说,晚上不回来用饭,叫娘子不必等了。”
黎萧扬了扬手,表示:我知道了。
身后的婢子青箬似乎还有话想说,但也只能含在眼里,无言退下。
她家姑娘自月前苏醒至今,整日只抱着本书卷默默地看,甚少搭理人。
起初府中人都以为她只是为那门不合意的婚事置气,后来才渐渐发现情形实在不对,便又要请郎中。可京中那些个庸医忌惮叶先生的规矩,谁也不肯上门。偏偏姓叶的那日来过之后便匆匆离了京,是以她家姑娘的病症只能一直拖着。万幸少将军并未因此嫌弃她家姑娘,依旧娶过门来好吃好喝地供着。自姑娘过门后,主仆二人更像颠倒过来,青箬成了院里的主心骨,而她仿佛一个没了魂魄的傀儡般任人驱使。
其实黎萧心里都明白,青箬不过是想劝她: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木已成舟就不要再惦记娘家笼络好夫婿好好过日子才是正经……这些话李晓已经听腻了。
不,如今她到底是学生李晓,还是姑娘黎萧,她自己也分不清楚。这到底是梦,还是真实,她同样分辨不清。
再次“入梦”后,无论吃饭睡觉,她始终手不释卷。
从函数映射到双曲线,副热带高气压带到资本主义国家垄断的形成……如此昏天黑地,不知曦月地用功是为何呢?因为她怕,她怕这又是一场梦。她怕一朝梦醒时不是身在教室受老师和同学们的耻笑,而是身在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