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章 山脚下茶馆的少年(二)(1 / 1)老潺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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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是硬伤,但燕裳歌心里仍旧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自己侥幸能入得剑阁,问问神通广大的山人师父们自己这身体究竟是怎么回事,倘若能得些灵丹妙药那自是更好。

老茶馆一如往常一样,有人来有人走,白日里甚是喧闹,周遭说书先生栽的柳树已经壮硕起来,碧玉柳枝顺着山上吹下来的轻风缓缓飘扬,空气里的清新如许,野菊的芬芳和茶水的清香混作一谈,浓而不腻,醒人神脑。

来这里喝茶的几乎都是熟人,在纪城和夏国王都渭城之间的这条小路上,有一些村落散布,而行脚商人大都有着自己商队,并且两城之间修有官道,十分好走,少有在小路里来往的陌生客。

这是很公平一个环境,燕裳歌在娇娇帮助下扩建了茶园子,给了这些人们舒适的吹牛扯淡的环境,而他们则付一些便宜茶钱给燕裳歌,反正不贵,一点闲钱可以在茶馆子吹一天牛,许多老人都愿意这么做。

自纪城的饥荒过后,留下来的这些面朝黄土的农民多少都有一些家底,这点茶余的闲钱他们还是没放在心上,活不下去的人都跟随着难民大部队有秩序地向渭城方向而去,那里的王族贵人不会见死不救,最不济也会给口饭食。

夏王夏长秋对天灾一事向来看得极重,这是大夏国的条律,也是夏王在渭城龙殿上亲口强调过的规矩,如果有人坏了规矩,无论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都得一律按照夏国律法‘领赏’。

赏赐就是脖子上碗口大的疤。

所以在夏国几乎没有大片因为天灾而饿死的难民,但凡走投无路去找贵族寻求帮助,他们都会施以援手,帮助难民渡过难关。

当初燕裳歌因为身体的缘故留下,侥幸活了下来,这也算是缘分,好死不死就遇见了这么个说书先生,谁不收留,偏生收留了燕裳歌,还大发慈悲留了他不少钱财和一座茶园子。

夏日烈阳在南山算不得酷热,山林间清爽,偶尔会听见南山群的柏谷峡里传来的猿鸣虎啸,燕裳歌在此地生活了数年,不见猛虫野兽,也不见一些人们口谈论的有人性灵智的强大异兽,但他仍是警然地准备了磨好的利刀,真要遇上什么,便是弱小,燕裳歌也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其实这么些年,我倒真没想过老先生说的是对是错,你或许该去剑阁在渭城留下的俗世门派问问,以你的资质想必进入剑阁问题不大。”

娇娇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道:“我走了你怎么生活?当初是你救了我的命,我们蛮族向来恩仇必报,我不能丢下你不管。”

这是她的心里话,燕裳歌不大喜欢自己总给人添麻烦,他的确是救了少女一命,但少女没有必要照顾他一辈子。

——这是一个很严肃地问题,如果燕裳歌的身体一天治不好,他便一天是个废人,既干不得重农活儿,也没有本钱去做生意,唯一的出路就是卖了茶园子一路到渭城去,求那些贵族收留,做个奴才。

少女知道他的病,所以她话里的意思已经足够明显,燕裳歌的确心里感动,想要叹气,颓废到了嘴边又收回,变成了笑容。

在阳光的映射下便是阳光的笑容。

他长得挺俊俏,有一股弱书生味道,虽然到这个世界的燕裳歌并没有读过书,但说书先生生前曾经教过他不少,他记性好,学得很快。

“谢谢,等夜里茶馆子打烊了咱们再去瞅瞅。”

少女也坦然一笑:“好。”

……

渭城,皇宫后花园中,彩蝶四处飞舞成群,就在人为刻意去打造的花草间,缤纷绚丽,偌大的花园里的某处躺着一位穿着金色龙袍的男子,头枕在一位极美妇人的柔软大腿上,闭目憩息,嘴角露出微微笑意。

男子看起来很年轻,面容俊朗,神采奕奕,双手覆在胸口处,就与妇人在花丛间,悠然自得,偶有蝴蝶飞过来停在他的鼻尖,略一停顿后又翩然飞向远处。

过了不久,从远处来了一位面容慈祥的人,虽然须发皆白,但面色红润,皮肤也极紧致,他躬身走到花坪外,低声笑道:“陛下,蛮族的那些人被清扬先生处理了。”

夏长秋一听,睁开双目,陡然来了精神,饶有兴趣道:“小笛子可算出关了,最近皇后新为朕做了几件衣服,朝上的那些画师不行,画不出神韵,朕总觉得还是得他来。”

妇人伸出玉手轻轻按摩着夏长秋的头部穴位,柔声道:“狄大人身为夏朝画圣,自然有他非凡之处,若是寻常人能够轻易临摹,那他便不叫画圣了。”

夏长秋舒服地呻吟一声,又看着那位老太监,开口说道:“毕恭,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后话没说?”

毕恭嘴角扬起,低头道:“陛下圣明,那些蛮族的人虽然死了,但他们追寻的一位蛮族少女却依旧活着。”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来寻找南山山脚下的少女了,有一些蛮族人走错了路,到了十万大山中,再也没出来。”

轻轻叹息一声,夏长秋慵懒地支起身子,偏头望着极远处的天,那里没有一丝白云,蓝的耀眼,蓝的纯粹。

“蛮族的事,随它们去吧……能在老子的地盘抓到人,也算他们本事。”

话及此处,他语气里突如其来的痞气让毕恭没忍住笑了出来,稍作收敛,他又对着夏长秋躬身行过一礼,转身离去。

妇人轻轻掐了夏长秋腰间软肉,嗔道:“严肃点儿,现在你是皇帝了,不是以前的那个太子爷。”

夏长秋摇摇头,轻轻吻上妇人柔软芳唇,而后牵起她的手,认真说道:“等小笛子回来渭城,朕就让他为咱们画一幅鸳鸯,挂在寝房中。”

……

天边的红霞暗淡一片,在这样一个缓缓渐变过程中,星月开始愈发皎洁明亮,点点圆圆的微光化作锋芒穿透遥远星河来到神州上,为暮色铺垫出一份神秘的美。

茶馆送走最后一位客人,燕裳歌带上一个兽皮做的水袋子,锁了小院子的门,与娇娇上了万级石梯。

石梯跨度很大,这导致燕裳歌走的很辛苦,方至千级时他便已经面色苍白,嘴中大口喘着粗气,鬓间汗水直流,腿脚也不断打着哆嗦,娇娇见他这般模样心知他是到极限了,上次二人来时燕裳歌走了不过八百级,这段时间他身子似乎稍微长好了些。

“我背你上去。”娇娇要矮燕裳歌小半个头,犹自走到燕裳歌身前,微微弯下身子便将他背了起来,丝毫不费力气。

“你们蛮族身体可真好。”燕裳歌趴在娇娇背上不由得羡慕道。

作为一个常年身体素质极度孱弱的人,他十分渴望力量,渴望有一个好身体。

燕裳歌想做回一个正常的男人,这很重要,也决计不是小事。

娇娇快速地向上灵动跑跳,那细直修长的玉腿上似乎隐藏着巨大力量,每一步她都能带着燕裳歌精准跨越八道阶梯,就在这陡峭的山腰上,竟如履平地地飞驰。

燕裳歌敢确认,即便自己是个普通修行者,也难有娇娇这身力气,寻常人要想做到这种程度,恐怕只有从小在军营里长大的将门世家才行。

夜风不冷不热,就割在燕裳歌的耳畔,像是轻柔的一双手轻轻撩起二人的发丝,娇娇没有夏人娇弱女儿家身上的体香,唯有发丝间极淡极淡的一缕味道,说不上好闻与难闻,那是在西漠深处黄沙暴乱烈日旱暑浇淘下的一股味道。

简单点儿说,这味道闻了容易让人身体发热。

娇娇未停下,不到半个时辰她便背着燕裳歌站在了万级石梯之巅,浑身汗水湿透,喘息着,她微微下蹲,将秦沚稳当放在地上,也不顾地上灰尘,一屁股坐在了最高一级的石梯边儿,望着月色银辉下的山脚如拇指指节大小的茶馆子,美眸里满是兴奋。

“裳歌,我跟你讲,我们蛮族那里可没有这么高的,这么大片山,山上的空气真的好好。”她尽自己贫瘠的词汇向燕裳歌描述着,又张开了自己的双臂,手舞足蹈,俏脸上一点儿见不着想家的意思。

燕裳歌笑笑,伸手为她擦了擦鬓间的汗珠,问道:“出来这么久,你不想家吗?”

娇娇被他问的一怔:“为什么要想家?我们蛮族一直在荒漠绿洲间四处流浪,除了王国军队和玄罡门里的弟子,其他蛮人都是没有家的,一生都在流浪。”

燕裳歌沉默一会儿,不再问少女什么,专心为她擦了擦汗,又帮她捏着腿。

手感的确极佳,浑圆紧致,弹性惊人,但燕裳歌此时并未有任何其他的心思,就算他有心思,他的身体也没有心思。

就衬着这月华柔水,燕裳歌望着娇娇的玉腿一时有些痴了,兀自叹道:“我要是也有这样一双腿该多好。”

“多么有力量的一双腿。”

娇娇笑笑,也不羞涩,大咧咧地接道:“是多么白的一双腿!”

燕裳歌回过神来,也笑道:“是。”

从腰间取下水袋递给娇娇,燕裳歌等她咕噜咕噜喝完后自己也喝了几口,少女喝完水后很快便恢复过来,不想耽搁太久,大步朝着石梯尽头的一块白色大石头而去。

这石头竖立在一座峰前,又在万级石梯的正对面,极容易让人觉着是一道门,门后则是通往修行胜地的山洞,又或许是另一道考验,但无论是什么总也得先把这石头搬开才能知晓。

燕裳歌不是很懂剑阁拙剑峰为什么要自封了山门,但这多少会让他更加希冀,因为在以往说书老人的故事里,越是有离奇古怪规矩的地方,里面就越有乾坤。

娇娇掌间贴住石头,沉喝一声,双腿发力,然而这块石头一如往常那般纹丝不动,任是娇娇神力异常也难让它移动分毫。

在试过需多次后,娇娇无奈叹息一声,讪讪笑着走回燕裳歌身旁坐下,对他摇摇头又耸耸肩。

燕裳歌轻轻拍抚着她被汗水浸湿的背,说道:“移不开便罢了,你力气生长得这般快,总有一天能移开它的。”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数次失败仍让少女觉得有些情绪低落,娇娇转头看着燕裳歌平静如水的目光,有几分愣神,心里头兀自觉得奇怪为什么燕裳歌脸上见不着一点儿丧气模样。

山上的草木极盛,树枝枝桠竭力向着石梯处生长,叶片厚而鲜美,摇曳轻晃在晚风中,带起一闪即逝的银辉。

从此处云端朝山脚下望去的夜景美的恐惧,比茶馆再远一些的村落里,房屋竟像是一个小黑点,人就更加看不清楚,二人坐在万级石梯侧面的崖边上,安祥地观赏打量,心里宁静。

夜深人自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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