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没有急着下山,此间确实沉醉于山巅之上的凉风与眼前壮丽秀美的景色,从万级石梯上顺着山背后望去是通往南山深处的一道宽阔大峡谷,夏人取其名为柏谷峡,峡内多松柏,身姿坚挺,就站在此处望去有长河涛涛在峡谷之下,横跨数十丈,无雨时风平浪静,一但遭遇暴雨便是洪水横流,泛滥成灾,幸得此处山下有千丈崖壁隔开这条大河,否则山下的人实难生存。
“裳歌,你去夏国的其他的地方看过吗?”娇娇忽而轻声问道。
燕裳歌将目光投向无穷远处,那里是天尽头,繁星闪烁,明月高悬。
“我去不了,身子不行,无法远行。”
眉眼里的淡淡失落带着麻木地平静,他早已习惯,习惯忍受内心的焦灼,哪怕念想疯狂时候会将他焚成灰。
娇娇沉默了会儿,兀自肯定说道:“等我能够推开这扇门,咱们也许就能拜入剑阁,山人师父们神通广大,想来定能治好你的身体。”
她一直是一个很坚毅的少女,内心的那份执着一点儿不比燕裳歌差,或许蛮人天生就是这般,宁死不低头,否则想来多年前那十万蛮人不至于被独孤烨全部屠杀,一个不剩。
燕裳歌心里感慨,还想要再说些什么,身后突如其来密叶遮掩的窸窣之声却让娇娇仿佛如同受惊的猫咪瞬时炸开了毛,她矫健地从地上弹起,摆开架势紧紧盯住彻底被枝叶遮掩的阴暗处。
“谁?”燕裳歌不缓不急地站起身来,站在娇娇身后对着密林里试探性地说道。
“别动手!别偷袭我!我看不见外边儿了,我是人!好人!”稠密的枝叶那头,一道人声响起,颇有些狼狈,语气里带着淡淡滑稽。
听到他的声音,娇娇的警惕放松了不少,但仍然有所保留,美眸里泛着冷光。
没过多久,一位青年穿着脏兮兮的破烂衣服从丛林里走出,喘着气,二人仔细打量他,能看处他的衣服是被荆棘划破的,而非遇见了猛兽毒虫,布巾散落间有带下来的荆棘碎片。
“唉!三年不曾下山,此处当真是又萧瑟了几分!”青年一屁股坐在了石梯上,满脸尘土,看着二人笑道:“二位来此是赏景吗?好兴致啊!”
言罢,他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对着燕裳歌和娇娇一拱手,两人面面相觑,燕裳歌急忙对着青年躬身一拜,语气尽可能压制着兴奋。
“这位师父,我们是来是想要拜入剑阁拙剑峰,先前来了数次叩门,不见人影,而愚力浅薄实在无法通过考验,今日有幸得见高人,望师父能够引领我们。”
娇娇呆愣了一小会儿,忽然反应过来,仓促地学着燕裳歌对着青年拱手大拜,动作里有几分滑稽。
青年听到他们的话,摆摆手,疑惑道:“好说好说,拙剑峰收人全凭缘分,不看资质,今儿个你们能在此处遇着我便是缘分……但是这个这个这个……”
“这个考验是嘛意思?”
他话一出,空气突然冷了下来,燕裳歌伸出瘦弱的手臂指着那块白色巨石说道:“就是……这道门啊。”
青年眯着眼睛看着那块巨石,迷茫了会儿,似是陷入了回忆中,许久后才说道:“我确定以及肯定拙剑峰没有这样的考验,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以后更不会有……那就是块普通的巨石,你们移不动大概是因为这石头跟山峰是连在一起的。”
燕裳歌的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表情精彩,而后低下头对着娇娇涩口道:“对不起。”
娇娇竟有些莫名起来,看着燕裳歌支吾道:“为什么说……说对不起?”
她不太明白燕裳歌的意思,虽是女儿身,却是蛮族人,心思有时候不那么细腻,想的也没有燕裳歌那么多。
“你们定是误会了,这不是什么考验,拙剑峰山上也没有其他人,我在此处是因为三年前修行到了门槛,回来山门前闭关。也许说来荒唐,但拙剑峰的确是剑阁九大峰里最奇葩峰门了,收徒全靠运气。”
青年很是耐心,话语间没有生疏感,像是普通朋友间的闲谈。
“拙剑峰已经有六年没有收徒,今日能在山门口碰见你们,就当是上天意思的了,你们跟我来吧,我本想立时赶去渭城,前些天去山里清理了一些小虫子,耽误了行程,想来此刻也不差这点儿时候了。”
青年散散碎碎地叨叨,而后又回头对着二人说道:“我叫狄清扬,以后就是你们的三师兄。”
夏国没有不认识狄清扬的人,名字的主人是传闻于大夏百年不遇的画圣,笔下可勾沙作城,生花起树,深受夏皇恩宠,数年前还专门为狄清扬在宫里开了府邸,他自己本身也是位高权重执掌刑法的司寇,平日公允无私,所以名声在神州大陆上不但响亮,而且正面大于负面,少有闲言碎语。
娇娇听燕裳歌曾经提及过狄清扬,也曾有过幻想,此时见着了真人却是不曾想到这般,一点儿没有那种高大上的贵族气质。
这样的人在娇娇想来该是极骄傲的,不屑同他人交流的老大人,走路鼻孔朝天,说话冷冰冰,只会‘嗯’‘啊’这样的词汇,万万不会是眼前这个狄清扬,言谈间仿佛自来熟,走路抠鼻孔,长得一般,浑身脏兮兮。
也许这并不能引起娇娇的喜欢,但的确让她神色严肃,非常尊敬前方带路的大人,因为这样的大人愿意放下身段和他们交流是十分罕见的。
至少在蛮族不容易见到。
至于燕裳歌的心底,就更是波澜万千,久久难以平静,他并非惊叹于狄清扬的身份,而是没有想到这位大夏国的国宝竟然是拙剑峰的弟子。
那是不是意味着拙剑峰其他三位弟子也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毕竟狄清扬已经足够优秀,仅凭画圣之名便可以流芳千古,若是墨宝能够得以保存,后人见到只会更加敬仰,甚至奉若神明,那些文人大都喜爱作画写诗,而狄清扬则是这些痴儿面前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
巴拉巴拉巴拉为峰,巴拉巴拉巴拉成空。
是这么一个简单的道理。
“姑娘是蛮族人,但来了我大夏,就要遵守大夏的法律,不然再如同西漠那边自由散漫惯了,恐遭来祸患。”
狄清扬一边带着二人顺着不算小路的小路往深山而去,一边儿唠唠叨叨夏国一些比较重要的法规,这些对他来说是最熟悉的事情,娇娇虽然是蛮族人,但脑袋不笨,一边儿认真听一边儿努力记着。
燕裳歌跟在二人之间,他对大夏的法律条规自然熟悉,此刻就在狄清扬的唠叨声音里头入了迷,想起自己日后会踏入修行界,最后叱咤风云俯视众生的样子。
每一个男人的心底都有一个英雄梦,燕裳歌的身体越发瘦弱,他便越期望自己能够有一天变得强大。
“修行一途,天资只能决定快慢,真正影响修行者的还是自身的毅力与心性,走得快的人未必走得远,所以日后倘若你们遇到瓶颈,莫要妄自菲薄,多去看,多去想,前人的路子走出来就是给后人借鉴的。”
狄清扬带着二人来到一处巨大的石山面前,上面有一处细长的裂缝从上至下开在三人面前。
“三师兄,我与娇娇不懂修行界的诸多事宜,今夜恐要让你多费心了。”燕裳歌低声说道。
狄清扬微微摇头,说道:“都是同门,不必说这些,拙剑峰向来都是徒弟收徒弟,回山时与山中人瞧对眼了便收徒,瞧不对眼便不收徒,这跟资质与血脉毫无干系。”
“此穴唤作愚公洞,内有异兽秋黎犬守护,所以我须得带你们去见它,不然日后单独遇见,你们恐会成为她的腹中餐。”
言罢狄清扬领着二人从缝中进入山洞,洞中虽然密封,但有奇异宝石玉瑙发出明亮的火黄色光,将洞内映照的大亮,三人绕过崎岖的通道到了一处皆尽由玉石雕琢的宽阔密室,其间华丽让人眼花缭乱,震憾溢于二人脸色之间,饶是想过此处别有洞天,此时二人也惊讶地说不出话。
到了这时,跟这场景有关的任何言语都显得多余且没有意义,只管张大嘴,瞪大眼便是最最正常的表达与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