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一声闷响,大殿上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目光汇聚,自动地沿南风皇的视线到发声处辟出一条路来。
被打的是一个六品侍郎,此刻正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动手的是宁熙,丝毫没有避讳自己在大殿上打人的事实,拳头依旧握着,面色冰冷地站在侍郎身侧。
感觉到南风皇探究的目光,宁熙镇定地回视着。
周遭其他人看清动手的人后,立即分成了三派:一派隔岸观火,一派是方才那为数不多的替宁珏发声但是被淹没了的人,如今见着宁珏的哥哥突发此况,自是默默支持。
还有的人,早已眼尖地发现地上坐着的侍郎原是夏忠的门客,立即形成一条防护线,同时向夏忠表达着自己的“忠诚”。
而宁怀瑾和欧阳越,发现了对峙双方的身份后,一面心中的怅郁竟顿时舒坦了许多,一面也是紧了口气,在脑海中快速思考开托的说辞。
上首的欧阳凌恒见此,面色依旧未有什么变化,分不清是喜是怒,他只如平常的语气道:“宁爱卿,堂上辉辉,你何故打人?”
既被提名,宁熙迈了一大步向前,与身后的侍郎拉开了一点距离,朝欧阳凌恒行礼:“回皇上,此人大庭广众之下,诽谤臣之先妣,又辱臣之小妹,言语不净,臣甚感其伤。若身为一子一兄而不能正母亲与妹之名,臣枉为人。故而一时冲动有此逾矩之为,皇上责罚。”
欧阳凌恒早知宁熙此举缘何故,心中亦早有计量,如今自是顺水推舟,正了声色:“哦?爱卿之母乃定安侯夫人,因国而殒身,爱卿其妹乃朕亲封的长乐郡主,地位无上尊华,朕倒是要瞧瞧何人敢诽之辱之!”
李恒在下首一直察言观色,看得出南风皇有意拉宁熙一把,立时抓住机会,走出来行礼上奏:“回皇上,臣等作证此人确是在暗处散播对定安侯先夫人及长乐郡主的不当言语,忠臣之家遭此之辱,臣等心寒啊!求皇上严惩,并恕宁指挥使冲动之过。”
有人起头,本群龙无首的支持宁熙此举的人找到了主心骨,他们纷纷出列行礼:“臣附议!”
见此阵仗,小小侍郎早已是吓得六神无主。
他从地上爬起来,出列跪向了南风皇。
偏李恒和宁熙所言非虚,他是受夏忠之命“不计代价”暗中带动群臣,故而此时也不敢出一言为自己辩驳。
南风皇见此况作出了决定:“此子平日碌碌无为,今日更污朕栋梁之近亲,实不配为官。百密一疏,朕昔日不察让此子入择为官,今甚感其悔!唉......”
说到最后,南风皇重重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
守在大殿门口的侍卫立即进来将他拖了出去。
“太师!救......”
跪在地上像失了声的侍郎被拖动时突然大喊,然尚未说完,声音于大殿内便已听不真切了。
夏忠没料到欧阳凌恒会如此直接地表达立场,更没料到那侍郎会干出如此蠢事儿,他听着群臣见到此情景后又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响,没有回头给那侍郎哪怕一个眼神。
转而细细回思南风皇方才的话,夏忠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
这侍郎当初还是自己举荐的,并没有参加相应的考核,欧阳凌恒听说后直接就批复了句“朕与卿同察。”同意了。
批复得那么快哪有可能真去察!夏忠知道南风皇这是无条件相信自己的意思,当时还为这条回复而暗自欣喜了许久。
如今南风皇有此言,夏忠可不相信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会如此单纯,表面上是在自责,实则定是在暗示警醒着他。
想明白了的夏忠后背冒出了丝丝细汗,他在心里再次骂了句“蠢货!”,另外思忖着有的安排也不得不终止了。
上首的可是个明眼人,侍郎之事已指向了他,若是接下来的事再指向太师府,在朝堂上刷权谋,他可担不起这后果。
欧阳凌恒见侍郎已被拖走,他看向仍跪在地的宁熙,以及近处红了眼却仍双拳紧握的宁怀瑾,他朗声笑道:“宁指挥使还愣着作甚,快请起。年轻人嘛,难免冲动些,平白听到母亲妹妹受辱,自是一腔热血要为她们讨得公道!侠骨柔情,不愧是我南风的铮铮好男儿!”
宁熙听到南风皇的话,呆了一瞬:虽然他揍人的时候是冲动为之没有细想,但后来冷静下来之后还是做好了受罚的准备,怎么如今还被褒奖了?
直到站在旁边的人伸出了手让他助力而起,他才恍如梦中地再次行礼:“谢皇上体恤”,后才起身站定。
“不过,朝堂上有朝堂上的秩序,动手打人就是错了,得罚。”
“皇上,臣......”
听到欧阳凌恒的话,宁怀瑾没忍住发了声,倒不是要说情。错了就是错了,被有心人往大了说还可以说宁熙是藐视皇法,对皇上不敬,只是护犊之心还是让他想尝试着代为受罚。
然宁怀瑾刚想跪下,欧阳凌恒却看向他,朝他摆了摆手,示意无碍。
宁怀瑾心中有了数,默默地退回原位。
欧阳凌恒则继续宣布被打断的判罚:“但事出有因,从轻处罚,朕便罚你一年俸禄吧!然定安侯夫人和长乐郡主在朝堂上受到不敬,朕心中亦是难安,便追封定安侯夫人为一品夫人以作补偿吧。至于长乐,”
欧阳凌恒顿了顿,看了眼下面站着的宁熙:“还有十日便是她与越儿的婚期了,便将指挥使被罚的那一年俸禄赠与她算是添嫁妆吧!”
“臣领罚!”欧阳凌恒话音刚落,宁熙自是振作了精神,立即领罚。
南风皇此举明贬实褒,不仅给母亲添了个身后荣光,也算是给了众人一个他当众揍人的交代。他被罚的俸禄送给妹妹做嫁妆,他当然也是乐意的!
大殿诸臣自也将欧阳凌恒的决断听了个清楚,再次在心里对定安侯一家重臣的地位有了个更真切的认识。
而夏忠,听到欧阳凌恒言语间对定安侯一家尽是维护,状似无意间提到的长乐郡主的婚事,还为其添妆,心内愤愤难耐。
可他也清楚,今日预谋的打乱越王婚事的计划也是彻底地没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