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香苑别室,魏汐棉抚着床榻上的素底清荷绣绢,眼光紧盯着素娟正中央的那支欲开未开的嫩荷,幽幽地从心底里叹出一口气来,“赵大人是忘吗?”
赵远楼今日并没有来品香苑,据王爷身边的人说,赵大人与王爷在房中说了会话,就从房里退了出来,没在王府逗留,坐着马车径直离开了,“许是他真的是有别事给耽搁了,不是忘了,只是将那绣品寄存在我这里,就是寄存!”魏汐棉抬头望向窗外薄凉的月光,眸中透着淡淡的喜色,“只有对自己信任的人,才会把东西寄存在那吧!”月光下,从品香居窗纸上射出烟橙的火色,火色在清寒的长夜里更显旖旎与暧昧,魏汐棉淡冷地望着,望着……随之轻旋身体将那幅替赵远楼绣的素绢慢慢折起,小心翼翼地将其沉在箱底,案上长烛嗅出橙亮的烟色,魏汐棉卷膝坐在烛光里,烛火上散出袅袅烟雾与窗外高空上的清冷月色融汇在一处,又冷又热的触感在空气中沉淀,在魏汐棉的心间,消融。
…………
头顶着一层乌霜,赵远楼站在赵府后院的廊檐下,一只烟斗携在嘴边,幽幽地飘散出淡白的云烟,长吸一口,又一口……圆圈状的白烟,一圈一圈地向高空里散去,直至消逝在月光投下的银色里,与那莹亮的色泽融在一处。
“怎么样了?亓城那边可有回信?”赵远楼吐出一口雾气,朦朦地遮掩住他蹙在一处的眉头。
站在赵远楼身后的“赵记”账房,微弯着腰,缓缓道出:“还没有!”
“几天了?”赵远楼对着头顶的弯月,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长长的烟斗僵在他的嘴与手之间。
“三天!”
“三天……”赵远楼幽幽重复出一句,而后便落入长久的沉默之中,只有嘴边的烟雾一圈一圈地飘散,飘远。
蒙着一层雾气的弯月高悬在浩渺的长空里,长空漫漫像是一道没有边际的青黑色幕布,幕布毫无波痕地平铺着,今夜,万城万界都消享着这一轮盈盈的弯月。
散落在幕布下的亓城里,还有两户窗隙中亮着橙澈的火色。
南街的“姚家小院”沈棕清端坐在餐桌前,此刻的餐桌全然不再是吃饭喝水的用处,沈棕清呆坐着,手边的长烛就快燃尽,只剩下指头大小的一短截儿,不息地散着快要绝迹的火光,火光嫣然,照得已经熟睡的孙予梅的脸颊亮着淡淡的红光,被衾被捻到胸前,一起一伏的呼吸在她高高凸起的肚皮上荡漾,她睡得真好!
然而此刻的沈棕清却无半点睡意,手中紧紧捏住三天前从京安城寄来的信,他紧捏着它,目光一遍又一遍的在那晕染开的墨字上逡巡。
读错了?
没有!
写错了?
不会!
沈棕清怔怔地坐在餐桌旁,将那手中的信紧了又紧,空落落的心间像是被凿开了一个洞口,洞里是深不见底的惆怅与无措!
该怎么办?
不知!
能怎么办?
不知!
此刻的沈棕清恰似当日知晓修束篱即将要背他而去,嫁入王府的时候,羞愧又无奈,他木木地看向睡榻上的孙予梅,孙予梅鼻腔间一吸一呼传出的气息像是沈棕清心洞里灌进的凉风,又瑟又冷……
沈棕清将那封信折叠好,藏在自己的袖笼间,像是藏着一个不可见人的秘密一般,在深袖里贴了又贴,按了又按。然后鼓足一口气吹灭了即将没落的残烛,残烛在空旷的房中摇曳着走向灭亡,房里只剩下了无边了黑与寂……
亓城里另一户亮着火色的竹窗在“姚府”里,姚敬柏静坐在书房的竹椅上,椅檐上架着两个高高立起的扶边,姚敬柏两手闲适地搭在扶边上,背脊半靠着椅背,眉头紧锁,双眼半阖。管家垂着首,两手交叉地立在桌前,等候着姚敬柏的吩咐。
良久,姚敬柏抬起微微垂下的头,幽幽呼出一口郁积着的长气,睁开半阖的双眼,黑眸晶亮地盯住管家,黑夜里的两点黑瞳似是两口没有根底的幽潭,幽潭一荡,姚敬柏启口,“信是谁送的?”
“信是‘敬远阁’里的伙计送来的。”管家随口答出,又添补一句,“伙计说是几日前住在‘敬远阁’的客人让送的!”
“嗯!”姚敬柏嗯声一过,接着又是一阵冷冷的沉默。
“按着信上的地点,找到药了吗?”
“找到了!就是南街里丢的那些个!”
“嗯!”又是一个嗯声以示回应,随之而来的沉默又远又近。
“药不是张家大少爷截的吗?那这信……”管家忍不住地开口询问,他摸不清自己的主人是何打算,又有何打算。
“张家大少爷可从没承认是他截了咱们的药!”
管家一愣,张家的大少爷确实没有承认!他不过是想找人吓唬吓唬抢走他未婚妻的沈棕清,还真没想过要与姚家为难,自然也就不会劫走“姚记”的药了,硬逼着也没能让他吐出药来,最后不过是赔了药材的钱。
“那这药,咱们要还是不要?”
“要!本就是我们,当然得要!”姚敬柏黑眸一蹙,说得肯定又坚毅。
“听说,为这是予梅小姐和孙老爷闹了些不愉快,孙小姐以为是……”
“当做不知道!”姚敬柏打断了管家的话,又紧跟着叮嘱了一句,“如果孙予梅不提,沈棕清就也不必知道!”
管家点头不语,继而又:“那信上说的……和京安的生意咱们做不做?”
“做!”姚敬柏紧蹙的黑睛又紧了一层,语气里更是不允许藏有半点的迟疑,“沈棕清对京安比较熟,就和他对接吧!”
管家喏了一声,扭身便要出去,将将带上门的时候,又被姚敬柏给唤住了,“算了!这事还是别告诉棕清了,直接由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