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步霖应了赵远楼之后,就又闭紧双眸,安静地躺在竹条编制的藤椅上,藤椅摇晃,平倚在其上的赵步霖也跟着藤椅悠悠摇晃,暖暖的日光透过开的红灿灿的榴花的缝隙射在赵步霖惨白的脸孔上,光影摇曳间,赵步霖的唇稍微微一扯,脑袋轻轻侧过,鼻息间就淌出了均匀的呼喘,像是个疲倦的旅人一般,睡着了……
赵远楼久久地望着赵步霖深静的睡脸,仰头对着顶上灼烈的光芒,眉眼微微蹙起,喉间叹出了一声无奈何的怨气。
他弯下他倔强的腰身,轻轻扯住盖在赵步霖膝头的丝绢绣的小褥,向上提了提,又将捏在赵步霖手里的镌着蓝兰花儿的手帕取下,细细地叠好掩在他的袖间。最后才若有若无地掸了掸自己的衣襟,提起袍襟走开了。
赵府正厅里,赵太太正轻抚着赵思云,口中轻哼着软绵绵的曲儿,赵思云伏在她的肩头酣睡,赵远楼进门时赵思云那张微微启开的小唇就压在赵太太的肩头,一滴甘露似的水涎顺着唇角滑淌而下,拉成一丝,又拽成一缕……
赵远楼立在厅门前,抽出别在腰间的水烟管,对着木制的门槛“咣~咣~”地敲了敲,还没将烟嘴递到自己的唇边,便收到了赵太太一记狠厉的眼神示意,赵远楼轻哼一声,将那端在半道上的水烟管火速地递进嘴内,深吸一口,又呼出一口,一缕淡冷的白烟从赵远楼的口间鼻中飘出,白烟缕缕,在静默无言的空气里慢慢地飞卷、腾绕,最终撞击、吸附在了朱漆的竹编木门上,赵远楼目视那一缕从自己口内泄出的白雾,白雾消尽时,他又抬眼看了看怀抱着赵思云的太太,没有说话,只背过身去,将手中的铜制水烟管又递到了唇边,深吸一口,袅袅烟雾顺着赵远楼的后颈飘往正厅里,却在厅门处顿住了,又被红漆木门接纳、吸尽……
赵太太紧抱着怀中的赵思云,望了望转身离开的赵远楼没搭半句话,甚至连一声叹息都没能哼出,就只是静静地盯着他的背影望了又望。
赵远楼也就离开了半袋烟的功夫就又沿着后院的青石小路折了回来。那只铜烟管已经被他别在了腰间,将才握着水烟管的双手此刻被牢牢地背在腰后,赵远楼咳嗽一声,微微低住腰身进了后院的正厅里。
厅里,伏在赵太太肩头酣睡的赵思云已经醒了,乐悠悠地望着进门的赵远楼,眉心尖蹙的赵远楼迎着头就撞上了笑靥似花的赵思云,霎时,怔住了。
眼前的赵思云面色黝黑,额上稀零的头发较脸色更是黑些,还带着点小小卷儿,小卷儿直垂到赵思云浓黑的眉间,眉下是一双陷在眼窝中闪着黑光的双瞳,黑瞳里漾着笑意,和唇边的笑靥正好连成一片。
赵远楼盯着她,将眉头锁得很深,半晌,开口道:“奇了,这还在竟有西羚人的影子?”
赵太太微微一笑,转过身来,额前微微卷起的发帘也随之一颤,“西羚人照顾得孩子,自然会有西羚人的影子!”
赵远楼眉头锁得更深,“亲身的孩子都不像这般,怎么……”
“哼!”赵太太冷声一哼,“谁是亲身的?谁又不是亲身的?我只知道现在被我抱着怀里的就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像我也是理所应当的!”
“像你?”赵远楼秉住脸面,将身体崩得僵直,“我可没说她像你!”
“西羚人!若不像我,还能像谁?”赵太太也同样崩直了身体,冷冷地看向赵远楼。
“像谁?”赵远楼若有所思般哼念着,忽而猛地一怔,“你说!她到底是谁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