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远楼低首府在赵太太的耳边,借着鼻喉间喘出来的热流在她的耳畔低语,转而直起身来,理了理身上本就柔滑平整的衣裳,一手圈成圆状托在下巴的边缘,拇指盖上被烟草熏得黑黄的一面就抵在自己屏紧的唇边,口中的热流淌出,抚在下巴处的手掌如是灌注了太多的思量一般,慢悠悠地从唇下挪开,转而眉眼微挑,唇角掺上轻薄的笑,“不对!是我比不上你!你还更狠呢!”
赵太太抱住赵思云背对着赵远楼向前移了几步,低首,慈和地望向怀中的赵思云,望着,眸中似是有了水样,清浅的一滴就要落下时她嗅了一回自己直直挺立住的鼻子,抬起头,眼眸里的水花就被收住了,赵太太无奈地挤出一缕强笑,“若是真得比大人狠,就不会是今天这般模样了。”
“哼!你还想怎样?”赵远楼回头逼近她,眸中带着刀影,腥冷地如同是十二月底的深潭,浮着冰片的幽潭是一汪又寒又冷的深穴,“你又能怎样?”
此刻赵太太的眼眸是水已干涸的两湾幽潭,她木木地听着赵远楼的话,又木木地望向一个随意是远方,将才被强收回去的那一滴清泪终是没能忍住,她干涸的眸中一阵酸涩,泪便滴了下来,“你无能为力的事,我又能做什么呢?”
赵远楼一步一步地逼近她,捏着她的双肩,死死地捏住,像是掐住了敌人的咽喉一般用力、吃力,“谁说我无能为力?”赵远楼因气急而怒睁开的充满血色的大眼就照在赵太太的面前,像两座山一样压住她,慑住她……
赵太太呆呆地仰头望着,望着睁大双眼的赵远楼,也望向赵远楼双眼里射出的自己,少顷,她“呵~呵~”地笑出了声,那笑声荒凉又热烈似是知晓了一个困扰自己很久的秘密一样,失落也欣喜,“没人说,谁能说呢!”
“呵呵呵呵……”又是一长串止不住的笑,眼角好似堆出了水,赵太太抱着赵思云踉跄了好几步,蓦地,呵住了吼间的笑,目光凌厉地望向赵远楼,在二人目光交汇了一瞬,赵太太的眉间眼间又溢出了笑,“不~对!”她微提音量,眉尖稍稍蹙起,将这两个字讲得抑扬顿挫。
赵远楼听言,狠厉地望向她,不说话。
赵太太又是将才的一笑,眉稍平翘,唇角掀提,“是你儿子说的!”说完,她又笑,笑中却掺着泪,眼角的淌出的泪如决了堤的水一般,赵太太却抱紧怀中的赵思云只顾着笑,全然不知她的泪早已顺着脸腮滴在了赵思云黝黑的面庞上。
泪水滴落,咸湿湿的浸在赵思云的脸间,猝不防地将赵思云唬住了,又“哇~哇~”地嚎叫起来。
赵远楼紧皱起眼眉,怒甩了一句:“吵死了!”便摔上门出去了。
走进院中,赵步霖还是保持原样地平躺在藤椅上,阳光透过榴花的缝隙打在赵步霖的脸上、身间,他被纯白的衣衫裹着,在阳光下如同一个透明的小人。轻轻摇晃的藤椅在平坦的地面上投出一道斑驳的黑影,藤条间的隔出的形状随着黑影晃动而一闪一闪地变换。
赵远楼低低地望着平地上晃闪的黑影出神,藤影晃一下,赵远楼是眼睛便眨一下,不知多久。赵远楼眼中的黑影突然剧烈的晃闪,藤椅上的赵步霖开始剧烈地咳喘,喉间像是被洒了黄沙一般地涩涩治声。咳喘,而他却咳不出也喘不出!透白的脸被憋得通红,有了光泽,赵步霖抓出袖间的手绢,捂在嘴边,奋力一咳,声音却哑哑,呼出的力只占了赵步霖吸进气力的三成。痛苦!艰难!
赵步霖无力地摊开绣帕,莹白的方帕上沾满了血色,像是在蓝花遍野中开出的一朵极其突兀的野玫,红的灿烈,红的妖然,却终究是长错的地方。
赵远楼极快速地拭去眼角的泪,唤着他的“霖儿~”跑近,伸出被烟草熏黄的那只手将赵步霖扶直并在他的背后轻轻地拍打。一会儿,咳声止住了,赵步霖枕着椅沿阖上倦怠的双眼,睡着了。
赵远楼扯了搭在赵步霖腿边的小褥,轻缓地盖在他的身上,蹑住手脚,走开了。
没走多远,就看见赵太太挡在檐廊下,怀中的赵思云许是睡了,许是给了奶娘,总之她的怀里空着。
赵远楼走近,走过……
“大少爷可真幸运,幸运地有了个多病的身子!”赵太太站定在赵府后院的檐廊下,双手环肘,满脸的祥和平静。
赵远楼立住,并未转身,与赵太太背对背地站着,言语平静,“你要是敢打霖儿的注意,我就要了你的命!”
赵太太鼻尖一红,默了半晌,开口道:“我的命早就没了,当初我在京安街上遇见大人的时候,我这命就不是我自己的了!后来……”赵太太又默住了,不言又不忍,她极力地抑制着自己,廊檐上的风沁凉习习,廊檐下的人燥汗浸浸,终于她开口:“那我应该找谁要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