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晃了晃心神,发觉身前人并没有任何回应,只是陡然之间加快了步伐,仿佛浑身都充满着凛冽的气息,刺的人生疼,然右手怀中的白天,却依然是那副昏沉的模样,似乎并未受到什么影响。
白云抿了抿嘴唇,终是把再次涌上嘴边的话咽下,这人固执起来,好像从来没有什么办法,但终归是自己有些软弱了不是么,如果他能自救,也就不会让她落到这种境况,又有何资格提要求呢?只是,只是希望娘亲在天保佑,不要再出任何问题。
白云紧了紧手中之前那人递回来的木牌,做了此生第一次的请愿,他希望,都能好,却分不清是为囡囡,还是为了那人。
林青本觉得依着白豆腐的性格,任何事情提过两次,表明他必是再无声也是会去做的,而她,必不会按要求做,那伙人虽然解决了,但谁知道还有没有后患,快些离开这个地方,如果再来一个人,依着她目前的情况,估计也会遭殃。她又怎会将他放置一旁呢,眼睛看不到的地方,终归心有余悸而后怕力有不足,倘若她那时没能及时赶到呢,会发生什么,她想都不愿想。
感受着气血渐渐流失,林青凭借着本能迈着,一步一步,到了,就好了。
白天因着内心遭受了有生以来第一次直面的黑暗,又被踹了几脚,直到看见自家娘亲如英雄般出现在面前,将自己和爹爹抱了起来,闻着熟悉的味道,一时蔓延的情绪太过复杂,以致满身疲惫的小人有些无法自控的昏沉。
梦里却又栖息着太多黑暗,终是又醒了过来,听着耳边传来的呼吸声,看着他家娘亲那满面坚毅的容颜,不自觉摩挲着他的整个手掌也覆不满的强有力脖颈,将脸往里埋了埋,好像第一次,完完全全抛开了心底那往日的怨言,承认了他的娘亲确实是与众不同的,平凡而又伟大,以前她没看到他们,现在看到了,就好了。
林青感觉脖间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沙痒,瞄了一眼怀里的小家伙,看他并未开口,也就没说什么,她并不擅长安慰人,也自然不擅长开导小朋友。
“青儿…”
林青恍惚间似听到了她爹的呼唤,眯眼瞧了瞧,不远处一个壮硕的身影,还未待看清,只见那黑影似长了翅膀般,在她还未彻底反应过来时,就已跑到她身前,感叹着她爹的眼神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好使,再一抬头看,啊,原来是她早已走到家附近了,是的,白家,也是她家。
林大松出门没走多远,瞧着不远处有一身影,仔细瞧了瞧是颇为狼狈的闺女抱着默不作声的外孙,一时不知内心是庆幸还是后怕,直到来到闺女面前,看清眼前三人的模样,倒吸了一口气,声音既颤抖又轻柔,仿若稍加用力就会戳痛三人的伤口,他心尖上的肉都疼了。
“没事吧?”
林大松颤抖的声音问出,情绪激烈到一把老男人的泪都顾不上脸面飙了出来,手都不知碰何处,想摸摸又怕戳中他们不为人知的伤口。
林青还是第一次见她家老爹飙泪,有些吓一跳地摇摇头,原来她爹真情流露起来是这副模样啊,怪吓人的,林青心想。
“外公”
白天少有的带着点哭腔的沙哑声音,听得林大松心都化了,平时哪见得沉稳的外孙这般脆弱的样子,立马伸手将有些蔫蔫的小人拥入怀中,左翻翻右看看,瞧得脸上和胸前多了些青紫,再没得那想象中的伤口才罢休。
平时如果林大松这般掀白天的衣服,老成的小人早就抗议了,眼前却乖乖巧巧地让林大松翻了个遍放心。
直到检查完身上的小人,才用余光瞥见了,林青身后,又一个让人揪心的人物。
“阿云,你,腿怎么了?”
抱着小人来到林青身后,他才发现白云的腿有些不自然的弯度,联想到这人苍白憔悴的脸色,往日哪见过这般,稍放下的心立马提了起来,眼泪又恢复过来,端着红框框的眼圈恶狠狠道“当初我就应该宰了那王八蛋”
“岳父,无大碍,赶紧回吧”白云对林大松笑着安慰着,他现在不担心他的腿,总归是断了,反而担心的是看起来没事的那人,是真的没事么,心底总有种不安。
林青有些莫名其妙听着他爹说宰谁,白云和白天倒是有了一些了解,却并不知情岳父到底干了什么。
好在林大松缓过神来,又瞟了一眼自家闺女,浑身血淋淋的,心头又是一跳,还未问出口,只见这人径直往前走了。
“爹,别傻站着了,赶紧把白天放好去请家齐叔啊”
林青边走边嘟囔了句,一点给自家爹爹发挥亲情余热的空间也没留。
林大松铁青着脸,本来看见女儿这般状态自是不可能不在意的,甚至有些庆幸自家闺女长的足够结实,往日也是各种折腾受伤不断,但仍是看着她胳膊上那道不浅的伤口难受,饶是这些年对她唠唠叨叨不断,费劲多少心思和口舌,但闺女就是闺女,该亲的时候他也是亲的。
加快着步伐赶到家中,他自然明白现在不是絮叨的好时候,甚至想问问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没问出口,将白天放在院内躺椅上,林大松连多说一句也顾不上,看了院内人一眼就匆匆跑去找大夫了。
“白天,没事吧?”
王小喜刹住往外冲的步伐,径直转向那小人处,摸摸,看看,随即问出了声。
“没事的”
看着如出一辙的动作,刚刚经历了一番的白天乖巧地望向院内之人,看着以往爽快利落的邻家姨姨这般狼狈,轻声应着,并附上一枚笑容安慰着,虽说他现在并不想笑。
望着孩子曾经如同星子般透亮的眼神和肖似白云的脸庞,如今眼神里的光有些黯淡了,配着那斑斑点点的青紫,王小喜心中那股内疚又如泉水般涌了出来。
看着眼前人哭的这般惨烈,白天心中闪过小小的诧异,手边传来小白毛茸茸的安慰,眼角扫过进门的娘亲和爹爹,他坐不住了,跟到两人眼前。
林青终于跨进了院内,看见明显情绪外露激动的某人,挑了挑眉,也没心思去管闹的是哪出,将身后某人放在椅子上,摸了摸迎面跟来的小人的头顶以示抚慰,别说,还挺软的。
本来摸着还挺上头,难得见这小人不争不吵得安静模样,像个受惊后安静的小兽,别说,还真有点可怜兮兮的惹人爱惜的感觉,林青不觉笑出了声,见某人终于投来抗议的眼神,刚要开口,猛地一怔,严肃的紧,再没了那嬉笑的模样。
“小喜姐,麻烦你请王奶奶过来一趟,我好像,要生了”
林青木木地对上旁边忐忑的女人,她是感觉肚子里的小豆芽有点抗议,却没想到能抗议到这般地步,一瞬间的感觉有点熟悉的陌生,仿佛几年前的不知所措,要生小豆芽的认知,还是让林青有些心慌的。
哐地一声,只见往常如清风般飘渺的人,惊的下意识站了起来,直到跌倒才反应过来那早已疼到麻木的腿,彰显了下自己的存在。
“啊,要生了?躺下躺下,对对,找人,林青你赶紧躺下,我去去就回”
王小喜被眼前这人无声息的话语又吓了一跳,嘱咐眼前看上去仍面无表情的人快去屋内躺下,只觉得林青,果然是个很可怕的人,匆匆忙忙跑去家中打算背奶奶过来,这显然,是早产了啊。
见白云跌在一旁,忽略一旁远去那人留下的话语,只见白天也一副被定住的模样,只好上前扶他起来。
白云勉强定了定心神,站好后躲过这人的搀扶,一想到刚刚这人一路上的表现,也明白自己内心的不安从何而来,惊的霎时出了一身冷汗,好在路上有惊无险。
“天儿,去找根木棒”
白云定了定心神,叫醒了一旁发呆的小人,同时盯着眼前不自觉的某人,他承认她身体素质不是一般的好,但对她这般不爱惜的表情却是不赞同。
“你去屋内躺会”
林青看着白云无声的目光,不说她也会躺着去的,今天太出乎意料,现在放松下来,也着实累了,无意识地摸了摸有些闹腾的小豆芽,果然这小家伙和她不是一个营的啊。
白云见这人转身的目光,接过儿子递过来的木棍,想了想随之慢慢跟了上去。
“莫怕”
一声如往常般没有多少声调的话语从身后传来,林青定住,看着这人一步步穿过自己前行却依旧笔直的背影,眼内终是有了笑意。
走到屋内时,见这人腿虽断了,仍井井有条收拾出来之前备产的床单被褥,被人示意躺好后,感受着充满阳光味道的床铺,心里瞬间觉得暖暖的。
白云见这人乖巧躺好后,将之前准备的给囡囡用的衣物归置一旁备用,转身拄棍要去厨房烧水,挪了两步后猛然想起什么,又返身将之前家里准备得金疮药拿出来,挪到床边给某人的胳膊做了简单的包扎,看着那张牙舞爪般碍眼的刀痕,血肉都翻了出来,眉头就不由皱了起来,本就轻柔的动作更加轻柔起来。
林青见这人就算这般仍一丝不苟的样子,虽身上狼狈异常,却分外的行事依旧这般有白云的味道,见他紧锁的眉头,眼海深处没了以往的风轻云淡,胳膊传来轻的感觉不到的动作,噗嗤笑了出来,淡泊如白云,也还是会紧张的,她看的出来,也笑的得意。
“我不怕”
白云听到这句话愣了愣,看向床上疼得吸气咧嘴依旧笑的肆意张扬的人,明媚如阳光,灿烈如骄阳,炙热的让人想要远离,却身不由己地向往。
白云低头浅笑应了一声,“嗯”
干脆地打好绳结,颇有些不便地挪步去了厨房。
林青回想着那低头微扬的苍白嘴角,暗忖这人笑起来也这般清汤寡水的不干脆,却独独有番专属于他的舒心的味道,果然是块毒豆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