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夫说道:“前些日子,阁主在浚水县进行了人工水防。”
黎君眉毛一挑。
“何为人工水防?”
在他想来,应该与护城河类似。
农夫接着说道:“附近塘波较多,阁主招来一批民夫,植木沉船,拿铁索截流。浚水县城外部,从前一直干涸,如今也有了城濠。我等建起提防,搭建水寨,县城内供水源源不绝。只是这般下来,浚仪县附近,就断了水源了。”
骑都尉黎君,在一番话中,听出了弦外之音。
“这个李寻,早就知道浚仪县驻扎着军队,还算到了营坞的水位,从而断了我军饮水?”
大军前天刚到浚仪县。
行军的位置,到底是如何暴露的,黎君怎么也想不通。
听说谶书能够预言,这个李寻,真有这般厉害?
“刘歆手握孙太守的竹使符,命五军在此地驻扎。没有新的命令,我等也不能去其他地方。”
黎君思索片刻,说道:“这里原本有几口石井,只是井里面的水,已经撑不了几日了。你说出这番话来,是有什么办法吗?”
农夫点头道:“不瞒将军大人,阁主料想,此处军营定然缺水,叫我等在县城中采购大量竹筒,并用麻漆封裹好。这些竹管,可以将泉水接引过来,阁主称其‘渴乌’。”
黎君从未听说过“渴乌”,只是将信将疑道:“你确定有用?”
农夫点头道:“渴乌以气引水,出口一端,放入枝叶干草,点燃后,竹筒便可以吸水而上。阁主说过,这是‘虹吸效应’,我们也不太懂,只需要照做就是。”
黎君频频点头,吩咐军侯,调出一队军伍,跟随农夫前往浚水县,用渴乌将水引过来。
很快,农夫就跟随着军侯离开了。
拿起兵书,黎君坐回石墩上面。
“这个李寻,不简单呐。”
……
济阳县。
李寻看着呼吸急促的刘秀,听着婴儿肺部里面传出的啰音,紧握住拳头。
整个刘府,此刻相当地沉寂。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哭嚎的声音。
这里正在举办一场丧礼。
樊都娴的葬礼。
刘夫人的正寝中,有人拿来衣裘,将尸体包裹起来。一名壮汉,拉起绞带,将衣裘内的尸体裹紧,束缚好。
尸体放在室内。按照风俗,第二天,这里还要摆上酒肉,进行小敛奠。
“可恶啊。”
李寻打开窗户,大口地呼吸空气,眼中满是恨意。
他恨的是,打败了刘歆,却依旧没得到一个好的结果。
刘秀就快死了。
历史偏移值,百分之百。
刘秀一死,东汉的历史就全毁了。最坏的下场,就是他永远都回不了地球。
他不像刘歆,做着当皇帝的美梦。他没有这个野心,享受不了这个乐趣。
“小白!”
李寻喊道。
小白从角落里钻出来,带着一身荧光。
“什么事?”
小白的声音,听上去中规中矩,不像原来那般人性化。
似乎庄小珍带走小白后,小白就被抹掉了“人格”。
“我决定了。”李寻深吸口气,“我接受挑战。”
刘秀,是可以不死的。
李寻一直在使用积分,换取重来的机会。
他的积分,已经在上次时间回溯的时候,消耗完了。
“一次重来的机会,消耗一年的寿命,刘秀还不一定健康……”
李寻咬牙切齿。怎么想,这都是一笔赔本买卖。
小白开口道:“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并不意味着,历史会随着你的心意改变。”
李寻默然。他突然想起来,刘歆说过的“牺牲”。
“重来一遍的代价,一年的寿命……刘歆所说的牺牲,指的便是减寿?”
多说无益,李寻调整了一下心态。
“小白……开始吧。”
没有绚丽的过场画面,李寻眼前一黑,直接失去了意识。
白光再次闪回。
济阳县的街头,布衣百姓忙忙碌碌。几名佩剑的公子哥,在悠闲地逛街。
“大人?”
身后的朱博,轻轻拍了一下李寻的肩膀。
转过头,李寻接触到严香关心的目光。
“走吧。”
收拾紧张的心情,李寻派人去刘府打听情况,自己带领着人马,朝一处阁楼行去。
询问了下时间,李寻知道,自己重新回到了刘秀出生的前一天。
阁楼下面,人群熙熙攘攘。
阁楼的左侧,有八字形的楼梯,右侧是一处酒肆。
酒肆上面,悬挂着三个酒壶。酒壶下面是一个平台,平台后面放着一个大缸。一名宽衣博袖的男子,正撸起袖子,端起大勺,探入大缸内沽酒。平台上露出两个圆洞,里面藏着两壶羊尊。
隔着老远,朱博就闻到了酒香,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这处酒肆,正是鸿殷阁在济阳的一处产业。
李寻常年不在济阳,反倒是朱博的人,在济阳进行多处产业的布置。朱博喜好喝酒,搭建的酒肆有很多,还间接开了两处酒市。
“早晚将这座阁楼也盘下来。”
朱博眯着眼睛,打着眼前这座阁楼的主意。
李寻当然不知道朱博在想什么。阁楼下面,一群耍角抵戏的人,吸引了李寻的目光。
这一处戏,李寻很熟悉,名为《东海黄公》。
东海黄公的打斗表演不少,一身武艺的严香,放缓了马匹的脚步,看得比李寻还要入神。
突然,李寻眉头一皱,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阁楼的上层。
这是一处单檐两层的阁楼,二层比一层空间略小。
“朱博,小心点。”
朱博点头,比了个手势。一队人马,约莫七八人,离开队伍,转入酒肆之中。
走上阁楼,严香推开阁楼的单扇门。
人群中,李寻一眼瞧见,一名独自坐在小屋一角,二十来许的年轻人。
“刘良?”
李寻没料到,会在这里见到刘秀的叔父刘良。
现在的刘良,身份是一名孝廉,应该还在老家舂陵,等候官员选拔才是。
“两地相隔甚远,难道是历史发生了某种变化?不对,刘秀即将出世,他来看望族人,也算说得过去。”
元始三年,刘钦病逝,刘良养育刘秀,带着刘秀过府读书。地皇三年,刘良领导刘演、刘秀兄弟,于舂陵起兵。
“哈哈,原来是刘次伯,幸会幸会。”
朱博广交好友,自然认识刘良,上前打了个招呼。
李寻坐到刘良对面,微笑攀谈,一时间,阁楼内气氛融洽。
刘良做事老道,知道李寻是朱博的东家后,主动行起酒令,劝起酒来。
“也不知道,次伯为何会身居阁楼?”
李寻问道。
一番询问,李寻才知道,早在刘钦去年岁末,赴任济阳之后,刘良就过府帮忙了。
“至于我为何会在这里,是有一名方士告知我,命中的贵人会出现在此处,让我在此等候。现在看来,这位贵人,就是李寻阁下了。”
刘良笑容满面,向李寻拱手道。
李寻正要询问这名方士的姓名,一名身着短打的汉子,走进屋里,左右瞧了瞧,目光锁定刘良。
“刘次伯,你何时还我息贷?”
汉子怒目圆睁!
李寻一听,只道这是催债的来了。
看着衣冠楚楚的刘良,李寻有点风中凌乱。
汉代放高利贷的人,也叫做子钱家。西汉景帝时,长安子钱家无盐氏,就趁着吴楚七国兵起,放债取息,成为关中巨富。
当然,现在汉代最大的子钱家,非李寻莫属。对于这点,他心里还是有点数的。
刘良脸色很是难看。他确实赊贷过酒水,但是,与其说是赊贷,不如说是因为人情世故。
说白了,他赊来的酒,到时候人家是要免除的,以此来博取一个好名声。这是双方互利的行为,在当朝可谓屡见不鲜。普通人让他赊酒,他都未必愿意。怎么这个时候,突然就有人来催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