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吱嘎,马车巨大的车轮,转了一圈又一圈。
离京城,已经越来越远了,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偌大的京城,竟远成一个小点,令人不可置信却又唏嘘不已。
舟车劳顿,车马颠簸。对于一向晕车厉害的她来说,哪怕是再有心忍耐,却也实在是忍无可忍。
捂住嘴,一脸尴尬的奔下车狂吐。然后在木槿的搀扶中虚弱的坐回去。
一次,再一次,直吐到小腿抽筋,走都走不动。
天啊,大月氏,为什么这么远啊。怎么从来没人告诉她,欺负她看不懂地图是吗?
“不嫁了不嫁了,下车,要下车”。小姑娘超级委屈的嘟哝着,垂着头窝在角落里,精致好看的嫁衣皱皱巴巴的揉成一团。
“嗯?什么?不嫁了?”人都在这儿了,还想去哪儿不嫁给他,还想嫁给谁小丫头,想的倒是挺美。
阎浚看着一旁委屈的小姑娘,无奈的叹了口气。瞧瞧,这给人家委屈的呦。平日里一向冷静自持的人,都撅起嘴巴了。倒是难得的,有点小姑娘的样子。
一把揽入怀中,将她的头,轻轻的放在他的膝盖上。再扯过薄毯,搭盖在她的身侧。
“睡吧,睡吧。睡着了,就不会难受了”。
小姑娘在他的轻轻拍打中,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咕噜咕噜,肚子叫了。某人轻声的笑,冲淡了一丝尴尬。
躺着躺着,可到底,也是没有睡着。不多时,又再次反复。恶心,冲下车,呕吐。
微风吹起纱帐,感受着新鲜的空气,小姑娘的脸色总算好了些。
呼吸声越来越浅,却依旧睡不安稳。
看着小姑娘皱着的眉,攥紧的不安的手,和压抑着的神色。没过多久,待得她平静下来,阎浚决定停车休息。轻轻抱着快要睡着的她下马,将她放在已经清理过,铺好垫子的地上,然后示意侍卫巡逻。
手指横在嘴唇,轻声嘘了一下。神色锐利,“都小心点,不要吵醒了王妃。否则”,众人点头,踮起脚尖,飞速退去。
阎浚斜靠在一旁,看着睡梦中无意识砸吧砸吧嘴的小姑娘,笑着揉了揉酸麻的腿。待得腿好了一些,重新将她,抱了过去。
嗯,软软的小姑娘,真好。要是一直能想难受时这样乖巧,就更好了。
怪不得军营里,那么多人除了成亲啥也不想,天天就想着攒钱娶媳妇。
入夜,墨言被一阵扑鼻香味香醒。
模模糊糊的眯着眼,转头看过去,是她的夫君大人,拿着一只烤鸡在她面前晃,手里还不断的扇着气。
似乎是没有想到,她能如此快速的睁眼,阎浚愣了一下,随即调整回冷峻自持的表情,丝毫没有被人抓到干坏事的尴尬之意。
天啊,幼不幼稚,还拿着鸡腿冲着她吹气?
墨言无力的白了他一眼,一边说着“幼稚”,一边悄咪咪的伸出了罪恶之手。
“啪”的一声,手被打落。某个记仇的人表示嫌弃他都听到了,“不给”。说着,恶狠狠的嘶咬下一大块肉。
“嗯?”“我幼稚”。
“额,好吧”,墨言耸了耸肩,手收到一半,被强制的塞进一根煮熟的玉米。
“你吐了多次,睡了太久又刚醒,不宜吃油腻的。还是素一点,养胃”。阎浚对上她询问的眼神,不自在的别过头去,努力咀嚼着。
那你那什么鸡腿馋人?过分!
“好吧,谢谢”,墨言生气的转过头,头还有些晕,带着一丝起床气,一脸不真诚的道谢,展开身上盖着的衣服坐了起来。
“谢谢你的衣服,和玉米”,说着将衣服仔细叠好,递了过去。
“让你穿你就穿,费那么多花话干什么?”阎浚说着接过衣服,扫了一眼故作矜持,握紧拳头试图挺过寒冷夜晚的墨言。将衣服重新抖来,披在她的肩上。
哎,瞧瞧,他的夫人啊,一醒来,身体一好一些,又是这个脾气了,一点也不可爱。要是生病无碍的话,还是多生点病吧。
“你身子弱成这样,连这点路都走不得,可不得多照看着点?夜里凉,你要是病了,还得专门派人来伺候你”。身上的外袍带着男子身上一贯的味道,淡淡的,驱散了若有若无的寒意。
“玉米,很好吃”,“那是。我弄的,肯定好吃”。某人才不会承认,这是第多少根之后的成品呢。反正被说是好吃,不就够了
两个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着,不知不觉,天色微凉。
清早洗漱后,继续启程。
又再次,重复着恶心,捂嘴,忍不住,冲下车呕吐,再被扶回去的无限循环,直到马车终于,摇摇晃晃的驶向最后的城池。
没过几天,车队的所有护卫都知道了,王爷娶了一位,体弱多病,弱不禁风的纸片新娘。
逢车必晕,晕车必吐,吐后必睡。
一路上,人人自危。大气也不敢喘,生怕说话大声,不知什么时候,惊扰了休息中的王妃娘娘。不过,倒是难得的提高效率。不出几日,马车便已经驶过了几处城池。
车上的日子越待越久,晕的时间便多,吐的时间越少。不过,倒是越来越能睡了,总是昏昏沉沉的,睡也睡不够。
某人倒是难得的心情好,搂着晕晕乎乎的小姑娘,偶尔抱一抱,捏一捏,反正人睡着不知道,方便下手,倒是难得的乖巧。
又过来几日,清风吹拂着,吹进马车吹走烦闷与不安。
墨言已经换下繁重的头饰,准备进城后再戴。没办法,太重了,重的头皮疼。看了看旁边,对于这么多天稳做如钟的某人,发出由衷的赞叹。
不晕车的人,真是,天赋异禀的让人嫉妒。
马车颠簸的她头疼眩晕,努力挺直了身子,试图透过窗呼吸着新鲜空气,摇晃中一头撞上车棚。
“啊”,低声惊呼,阎浚面无表情的一只手拿着书,翻了一页。另一只手按住晕傻了的某人,将她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拿过一件毯子给她盖上后。
墨言只觉得晕晕乎乎的,四肢无力,想爬起来坐正保持距离,却有心无力。
只得索性放弃,小声说了谢谢后,介于姿势不雅观,有点不好意思,完全不敢看他的表情。
拱了拱脑袋,闭着眼拱了拱,试图调整个舒服的姿势。
强烈的阳光洒下,即便是有着帘帐,却依旧晃的人眼晕。
他的外杉上,有着似有似无的,清甜好闻的花香。小姑娘躲不过猛烈的阳光,只得拱了拱脑袋,把脸埋进他的衣袍里,继续拱了拱,试图埋的更深。
一只手顶着外面炽热的阳光,轻柔的抚过她的头顶,遮盖住了她的眼睛。
墨言感觉有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覆在双眼之上,不再晃人。微风带着几分醉意,暖暖的温度,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阎浚低头看着怀里像小兽一样蜷缩起来的小姑娘,无声的笑了笑。表面上冷静自持,可说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啊。
另一只手轻轻的拍打着她的背,带着几分哄呦的意味,拍着她入睡。
睡吧,他的小夫人,睡吧。睡着了,就不难受了。
小姑娘长长的眼睫毛不经意的蹭了蹭掌心,有些痒,他下意识的攥紧了掌心。
阳光洒进马车,少年无声悬空的手臂,默默支起一小片阴凉。
在阴影下的少女,表情柔和,微微张着嘴巴,睡的分外安心。马车一路驶向远方,少年的胳膊一直空悬着,直到盛放的阳光渐褪。
“吁!”,车夫握紧缰绳,眼疾手快的停车,差一点就撞上前面凸起的路挡。
“什么人!”,“少废话,下车!车上所有的东西都交出来!”一群骑马的山贼大大咧咧的甩着枪,呼呼喝喝的威胁着。
车夫压低了声音,回身请示,言语间毫无惊慌之举。
“大人,前面有几个毛贼拦路,是否需要”,直接一个抹脖的手势,眼神格外凌厉。
“毛贼?其他人呢?”
“一队去探查了,还没有回来,三队在后方守着嫁妆等东西,目前只有二队在”。车夫扫视一圈,快速的回禀。
“车上的快点给爷爷下来!兴许爷爷我今儿心情好,还能留你一命”。领头的蓄满络腮胡子大汉哈哈大笑,身后的几个小喽啰跟着,小心翼翼的往前试探。
“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车夫跳下马车,拔出腰间的佩剑,等着号令严阵以待。
后面的几辆马车旁,侍卫纷纷拔剑跳下马,慢慢收缩着包围圈。
阎浚看完最后一行字,轻轻放下书本,不知在想些什么。微风吹起窗帘,露出酣睡的少女的精致侧颜。耳边传来若有若无的喧闹声,小姑娘皱了皱眉,无意识的哼哼,正入了某人的耳。
不过是,一帮毛贼罢了。居然吵醒了夫人该杀!
“只二队在吗?够了。快一点,你看着处理,也就是了。动作轻一点,不要吵到了夫人”。
“是”。车夫领命,心里已经有了成算。看向那帮毛贼的眼,犹如看死人一般,不再有半分波澜。
本想好心留他们一命,但如此多嘴多舌,那就杀了吧。
“呦,大哥,车里还有个小娘子呢!长的好生耐看,不如抢过来,给大哥做个压寨夫人乐呵乐呵!”一个干干巴巴的瘦小山贼,死死地盯着若隐若现的车窗,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嗖”的一声,说时迟那时快,一枚铁质的精巧飞镖从车窗里飞出,斜擦过帘帐,直接穿透他的喉咙,钉在他身后的树上。
那名干瘦的山贼僵着猥琐的笑,砰的一声,,直挺挺的倒在地上,鲜血漫过飞镖上的复杂花纹,顺着他的喉咙蜿蜒而下,一地鲜红。
“老三”“不”
络腮胡子看着面前的场景,深知车里的人必定是武功高强,说不好,还有些江湖势力,倒也不敢随便出手。他这个当大哥的,他们是什么实力他自己清楚。只不过是仗着呼呼喝喝的,吓唬吓唬过往的老实人罢了。
他们这一帮乌合之众,在人家真正有武功有能力的人眼里,只不过是毛毛雨罢了,根本不入流。看那一个个沉着冷静的侍卫,想必也是个中好手。就算是要把他们全杀光了,估计对人家来说,也算不得什么。
想着想着,不由得伸手去拔,启料那树干上的飞镖入木三分,一时片刻,竟拔不出。
这是,多深厚的内力啊。
像这样的人,即便不能交好,也定是不能轻易得罪的。眼下赔礼道歉,才是正道。
转了转眼珠,大脑飞速旋转。那只是一个小喽啰罢了,死了就死了,犯不上为了他,与这样的贵人交恶。再连累整个山寨,更是要不得。
男子汉大丈夫,要的行的端做得正,能屈能伸,才是硬道理。
遂上前拱了拱手,“车里的兄台,此次只是误会。这小子莽撞,不曾想,无意触怒了贵人,死有余辜。不若我等放行,不耽误贵人赶路如何?”
络腮胡子声音如钟,震的沉睡的墨言的耳膜发疼。
小姑娘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嗯?”,低低的哼了一声,声音里带着若有若无的奶音。软软的,勾人心弦。
某人无视车外恭敬行礼的大汉,只温柔的低语道,“夫人醒了?”
“嗯”,墨言轻轻晃了晃脑袋,又一头躺了回去。摆了摆手示意,暂时不要跟她说话,从沉睡中突然醒来,她需要一点时间清醒。
阎浚默默晃了晃发麻的手臂,很好,难得没有起床气。默默倒上一杯温热的茶,看着小姑娘一饮而尽,笑着趁着她还没有完全清醒的时候,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这才回了神。
冷眼看向窗外的大汉,声音这么大,吵的很,烦!
一只镖射出,络腮胡子一惊,急忙扯着缰绳后退。躲闪不及,金镖直直的扎进马腿,马疼痛扬起前蹄,嘶叫一声将他掀翻在地。
“小点声,吵到我夫人了”。
“哦哦哦,抱歉抱歉”。络腮胡子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不住的点头。
九藤